然而不论她怎么爬,都没法离那张床太远。
她嘶哑着嗓子嚎啕大哭。
妇人看着她哭,也绝望地捂住脸,耸动肩膀悲泣道:“走吧……你走吧……”
女孩却不确定这是母亲真心的命令,还是又在等待她离开后再一次发火。
妇人却又暴怒,对她喊:“听不懂吗?走啊,滚!”
女孩终于向外跑。
离那方天地越来越远。
等她再次抬眼,只见黑暗中许多只巨大的眼睛看着她,眼珠泣血,巨大的唇一张一合,向她说话。
“恶魔。”
“毁了我的魔鬼。”
“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跟我一起下地狱。”
“去死。”
走?
怎么走?
瞧啊,这么多年过去,又有谁真正能走掉呢?
“嗬——”
冰冷的空气灌入口腔。
乌瑛从噩梦中醒来,猛地坐起。
向来冷静的面庞上布满细密汗珠,她没去擦,只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脖颈。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疼痛。
房中照常点灯熏香,昏黄的灯光长明,随窗外灌来的冷风摇曳。
乌瑛看着灯光,半晌,等到背部浸湿衣衫的汗凉透,没有继续睡。
她披上外衣,摸到烟枪与烟袋,缓步走入院子里。
呵气,烟雾与水汽交缠着浮上夜空。
繁星明亮,满月皎然。
值夜的弟子发现乌瑛的行动,小心翼翼靠近:“老师,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处理?”
乌瑛哑声道:“无事,你回去吧。”
“是。”弟子合揖恭敬退下。
留乌瑛独自看夜色。
**
次日晨。
飞船迎风而行。
早晨的阳光还算温和,从上而下俯瞰,山峦尽染枫叶的暖黄,在阳光中泛着金色。
在这高空中,却有茶香浮动。
茶已煮沸,乌遥将火关小,为自己斟满一杯。
的确如乌菁菁所料,她如愿坐上前往飞星宗的飞船。
对如今在这艘飞船上的所有玄淼门的修士而言,此行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参与宗门议事。
真界大比十年一度,而宗门议事却每年都有。
名为三大宗门共商真界事务,实则若是往阴暗去想,将它称为分赃大会也不为过。
凡界的地域如何管辖、稀有的材料如何分配、一年来宗门间待处理的问题如何解决,都需要放在这段时间去讨论。
若有什么需要协力为之的提案,宗门议事也是提出的最佳时机。
在乌瑛的议程里,幻鲛必然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这场合不同寻常,就算是素日生活起居最为奢靡的乌淳,也并未有带太多弟子参与的打算。
外姓长老如乔渊德只能独身前往,将乔冉冉一人扔在温水崖继续做她的研究。
乌苓、乌菁菁,还有其他人都不在,如今在这艘通往飞星宗的飞船上,乌遥是名副其实的一个人。
不……
这样说或许并不准确。
乌遥选在靠窗的观景位。
而乌咫坐在乌遥对面,一如往常穿着黑金色弟子服,神色冷漠地垂眸擦着血雾绞。
这艘飞船分三层,长老们坐在最高层,往下一层是直系弟子的地盘,最后是普通内门弟子的位置。
其他人不在,这里就只有乌遥与乌咫两人对坐。
偌大一层飞船,内里几十个座位,乌咫偏偏坐在乌遥对面。
乌遥连躲避他的力气都懒得花,将他当做空气。
自坐上飞船后,两人便几乎没有说过话,乌遥要么看话本,要么煮茶。
乌咫将血雾绞擦过一遍又一遍,不时看乌遥一眼。
乌遥煮茶,他就看火炉。
乌遥斟茶,他就看杯盏。
然而乌遥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摊开百闻书看话本子,直到将那壶茶都快喝完,也没给他倒上一杯。
乌咫能乘上这艘飞船,因为他是乌瑛唯一的、最喜爱的儿子。
也是除乌瑛之外,对幻鲛最熟悉的那个人。
乌遥和他不同。
乌咫之于乌瑛,乌遥之于乌淳,二者之间虽有相似之处,但并非全然一样。
乌遥近些年来仰仗乌达居多,若非有乌达的喜爱,乌淳对她的警惕只会更多。
就在这次离开前,她还去过一趟雪竹居,将混杂着固魂草的药草包交给谷氏兄妹,让他们代为转交给乌达,作为本月无法按时拜访的补偿。
乌遥之所以能来,因为她终于有了“最被乌达宠爱的小辈”以外的名号。
她是最美丽的装饰品。
乌遥拿下真界大比的魁首之位,乌淳是除她之外最受关注的那个。
这段日子,只要乌淳出现在别人眼前,别人打头第一句定是奉承乌淳培养出多么优秀的女儿。
将他吹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非要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多么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