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稚水看着眼前的自己,眼睛越瞪越大。
伏灼镇定的表情缓缓破碎,掩面不愿多看。
场景一点点切换。
药王谷,巨大的黑蛇死亡,男人将女子护在身后:【稚水,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事物伤害你分毫。】
玄淼门,男人安慰比赛失利的女子,揽住她的肩:【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全部实力,好好看着我,我会替你去赢。】
……
百里川同乌遥依然坐在原位,不时看乌遥一眼。
而乌遥觉得很是有趣似的,看着伏灼满脸羞耻、百里稚水红得滴血的脸和控诉着剧情之离谱的眼神,竟然笑了出来。
就好像幻象中躲在暗处,对男人又爱又恨、几次三番意图对男人下手,又屡屡以失败告终的人不是她。
不,那的确不是她。
不仅如此。
那男人不是伏灼。
那女子不是百里稚水。
只是几个皮影戏里的影子,幕布架起,灯光投来,便被所谓天道牵着鼻子走,去演可笑可悲的爱情故事。
乌遥看眼前的故事不断变换,随着“剧情”推进,她的笑容也逐渐淡去。
这些幻象都只是表现爱情美好的零碎片段。
所有美好里,只有一个人最灰暗。
她的爱意在失望中扭曲,带着恨意与嫉妒坐上门主宝座,男人与他所爱的女子越是重视什么,她就越要毁掉什么。
于是触到逆鳞,不可避免地走向一死。
名为幻鲛的毒草将凡界变成地狱,行尸走肉的凡人被冠以幻鲛之名。
被推上门主宝座的少女面容逐渐成熟冷酷,手中也时而拿起烟枪,垂眸时,眼睛便显得狭长,眼神与乌瑛一般无二。
那锋利的眼神只有在遇见乌瑛时有所收敛,低下头喊一声“姑母”。
终于,在月明星稀的无边黑夜,名为温水崖的巨大洞窟四周燃起熊熊烈火。
炙热的火焰在烈风中带来纷飞火星。
附着烈焰的长刀没入女人的心口,她的伤口溢出最为纯粹的黑血。
生命的流逝如此轻易,占星灯的紫光却长明不熄。
尖叫、悲鸣,在火舌吞噬枯枝的噼啪声中显得渺远。
亲眼见证“乌遥”在火焰与刀锋下死亡,药房中变得沉默。
而乌遥终于站起,向前几步,看着被刺穿身体的自己。
尸身横陈,死不瞑目。
她在平静的空气中再抬起头,幻象中的烈风这般凶猛,也与她无关。
只被迎面刮来的火星晃得眯眼瞬间。
火焰将温水崖层层点燃,那些或面熟或面生的弟子从云梯中逃窜而出,而云梯也很快在烈焰中烧成灰烬。
生命在这种时刻看起来很可怜,很弱小。
高大的皮肤乌紫的男人从山崖爬出,义肢断成两截,他已无力再逃,有人上去补上一刀,唾一声:【怪物。】
乌苓没有力气反抗,任刀刺穿胸膛。
而他躺在血泊中,皮肤灼成一片混沌,眼神缓缓看向一处,唇无声动了动。
——走。
乌遥跟随乌苓的视线,看向不远处躲在树林中的乌菁菁。
摧枯拉朽的死亡面前,再高傲的人也不堪一击。
乌菁菁没有走,不想走,大概是觉得死了也比独活要好。她红着眼睛躲在暗处,看着哥哥的眼睛缓缓阖上。
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失声痛哭。
是乌俊风将她带走。
邪恶也好野心也好,回忆也罢未来也罢,所有的一切都随火星散在风里。
在一切落下帷幕时,点燃火焰的人迎着烈焰,将一束野花放在燃烧殆尽的温水崖。
黄的紫的红的,小小的花苞挂在枝叶上,同叶片在风里你推我攘。
那人在火光中回头。
乌遥看着那束花。
百里川看着他自己。
伏灼手中的占星灯仍在发光。
乌遥问:“结束了?”
以她所知,该结束了。
伏灼却说:“没有。”
还在继续。
正道们将玄淼门毁于一旦,然而行尸走肉者不会恢复如初,幻鲛草在这片大地肆意生长。
这片带来死亡,被视作邪恶之物的毒草,在完成培育、彻底成熟后,反而让真界动摇。
乌瑛带领剩下的弟子在凡界重建王国,竟能与数个宗门达成交易,逆着风将局势打个翻转,带领玄淼门卷土重来。
为什么?
因为变成幻鲛的凡人将自己结成晶石。每一次成熟,都将带来丰沛的灵气。
而这片灵气稀薄的大地已经渴望灵气太久。
修士说,真界有璀璨前程。
真界的确有璀璨前程。
被摧毁的,是原本拥有蓬勃生机的另一片土地。
幻鲛草即便在最沉寂的夜里也依旧熠熠生辉。
凡界的土地堆满尸骨,凡人以肉身做养料,心脏结成美丽的石头。修士们每一次敲碎石头,都能释出叫人陶醉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