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恢复得很快,不想戴抹额穿袜子,苏嬷嬷就想尽办法让室内不闷热而无风。
皇后娘娘来看她,她乖巧地坐着,只是在皇后提出接她进宫的时候,露出不解的神情:“进宫做什么?”
皇后无法,不敢强迫她,只能流水似的往府里送人,送东西。
自那场雷雨过后俱是晴天,霍幼央在屋里待得烦闷,要出去走走,挑了一个无风的午后,在花园的湖边设帐,霍幼央靠在榻上,欣赏满湖荷花正盛。
鱼戏莲叶间。
一尾锦鲤跃出湖面,带出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波光,继而有好几尾也跃出水面,一同嬉戏。
霍幼央看得入了神,湖面波光粼粼,像无声的邀请。
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凉爽、舒适、自由。
这是湖带给她的感受,霍幼央摩挲着袖口的薄纱,忽然觉得累赘。
她又向前,无法言喻的诱惑在同她招手。
“王妃。”
苏嬷嬷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笑意,卖了个关子:“您猜谁到府上了?”
霍幼央回头去看,不远处站了一男一女,她盯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她的兄嫂。
“好久没见了。”霍幼央低声呢喃。
她缓缓向霍存昊和万卿走过去,身后跟着侍女举着挡风的帷幔。
苏嬷嬷看着她的背影,身上的冷汗逐渐消散,但心里仍有无尽的后怕。
刚才,如果她没出声拦住……
苏嬷嬷打了个哆嗦,快步向前院走去,找到管家,厉声询问:“王爷可有消息传回来?南下也该顺利,怎么会这么多天没有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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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太医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诫:“王爷重伤,险中求活,此时连床都不应该下。”
傅丞脸色苍白,面庞消瘦,浑身上下都笼罩着浓浓的病气,但他心里却如烈火烹油般焦躁。
府里昨天夜里才传来消息,说王妃情况不好。
至于怎么不好,侍卫在报上来之前就都查清楚了,一并给他回话。
形容瘦弱,不见女儿,不与人交谈,有……甚至有轻生意向。
跟了他十年的管家竟然隐瞒下这个消息。
傅丞头痛欲裂,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满眼肃杀之气。
侍卫代他说话:“王爷要回府,需掩饰伤情,不叫王妃看出端倪。”
太医还是一口咬定:“王爷胸口中弩箭,中剧毒,经脉震动武功全失才保下一条命来,三日前就能清醒已经是奇迹,非卧床半年不能起身。”
他中毒之后就被接进宫里,对外封禁了消息,只说他南下有要务在身,顺势消失一段时间。
昏迷了二十几天才清醒,傅丞是该将养,但霍幼央如此情状,他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否则这条命即使捡回来又如何。
太医仍试图撼动他,顾不上尊卑,将最凶险的情况反复说明:“王爷可能下了床直接死在王妃面前!”
傅丞头更疼了,调动浑身的力气,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聒噪。”
他有预感,他必须回去一趟,否则后果他绝无法承受。
太医最终开了一剂猛药,能换他一个时辰的活动时间,代价不明。
满月那天下了雨,霍幼央蜷缩在床上,室内烛火洞明,看不出阴天的样子,只有雨声显露出些许端倪。
她在害怕,害怕雨天。
生产前的绝望无助重新席卷而来,令她压抑到颤抖。
她看着明亮的烛火,感受着火苗跳动的灼热温度,可室外分明昏暗、阴冷,雨声阵阵,给她一种极致的割裂感。
不应当是这样。
她轻颤着握起一根蜡烛,如飞蛾扑火。
门口传来响动。
霍幼央抬头去看,看见一个有些陌生的人影。
像是许多年没见过,但一见到,霍幼央还是想起他是谁。
傅丞一身紫袍,衬得面色更白。
霍幼央感觉自己的心脏久违地跳动了一下。
“你回来了。”她听见自己说。
傅丞点头,看向她的眼神怜惜炽热,只是霍幼央现在反应不过来。
“你回来做什么?”霍幼央问,她还是很聪明,又一下子想到,“你,你回来看她。”
是在说女儿,但傅丞敏锐地发现霍幼央神色变了,来不及思考就先否定:“不是,看你。”
“我?”
“对,”傅丞又一次肯定,“最近朝中事多,很久没回来看你。”
他一直观察霍幼央的神色,见她面色又恢复正常,联想到她几乎不曾见女儿,心里仿佛明白了一点。
霍幼央眼睛逐渐酸胀,露出委屈的神情,不加掩饰地展露自己的脆弱。
傅丞上前拉住她,这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截蜡烛,火已经熄了,只是流了满手的蜡油,手也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