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丞独自坐在那里,无人在意时间过去了多久。
仿佛嫌这安静的庭院确实不像是新婚之夜的样子,有人送来了热闹,府中西南角上骤然出现了震耳的“噼里啪啦”声,而后丫鬟婆子们嘈杂混乱的喊声也传了过来。
傅丞阖着双眼听着,片刻,侍卫来了。
“王爷,有人往迎荷苑内扔了几串鞭炮引了一场火,其余并无大碍,扔鞭炮的人正在追查。”
“不必查了,我扔的。”
侍卫的话被打断,树影后走出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是提着剑的霍存炎,剑上正挑了一串未点燃的鞭炮。
成记鞭炮声响大又味重烟浓,他特意选的,当着傅丞和他侍卫的面,霍存炎不紧不慢地点燃了朝傅丞扔过去,好像在扔什么无关痛痒的小摆件儿。
鞭炮在半空中响了几声,还未来得及落地就被傅丞的侍卫一脚踢开又踩灭,恰好一阵凉风吹过,炸开的红纸屑伴着缕缕刺鼻的烟往傅丞那边吹过去,傅丞微微皱了下眉。
“我来祝王爷新婚之喜。”霍存炎说,嘴角勾出讥讽的笑,“王爷怎么不在迎荷苑里享受,倒让我一番好找。”
傅丞抬手让侍卫退下,四两拨千斤地说了句“多谢”,有些不适时宜地想,府里的防卫太松懈了。
两人对视许久,霍存炎在傅丞的漠然中终于绷不住面容,愤怒地开口:“你个混蛋!”
该骂的早已经骂过,霍存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傅丞为人冷淡没有错,但经此一事,霍家方才知道他已算得上薄情寡义。
“你也觉得我会娶她?”傅丞突然开口。
霍存炎愣了一下,继而又大骂他无耻,做都做了竟然还如此惺惺作态。
“央儿的墓迁出皇陵的那天起我霍家就与你再无干系,傅丞,你最好祈求人死不能再知尘事,否则央儿知你这般待她,你后半生绝无心安之日!”
掂掂手中长剑,手腕一转将其直直刺入傅丞脚下的青砖缝内,细微的嗡鸣声中,霍存炎头也不回地离开。
傅丞在原地没有动,浓浓夜色隐去了他眼里难以探究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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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丞另娶新人把父亲气得重病在床,霍幼央一回来就得知这样的消息,承受不住晕倒在秀娘的怀里,仿佛又回到了刚在白霞村醒来时的混沌与煎熬。
霍幼央十六岁那年的春天,闺中姐妹邀她去八角台赏开放灿烂的桃花,她那天到的很早,清晰地记着天空像水粉染过一样碧蓝,桃花灼灼宜人,不过是独自闲逛而已,她却那么巧地撞见了傅丞。
彼时傅丞身中剧毒,由侍卫护着躲藏着什么人,为了不让她的出现惊动了别人,也怕她独自留下有危险,那个侍卫将她一并带走,他们在山中守林人的小屋里躲了一夜。
傅丞中了毒神智昏沉,霍幼央照顾着他,和他独处了整整一晚,这一晚传出去于她的闺誉有碍,所以傅丞事后利落地求娶了她。
霍幼央自十四岁在傅丞的庆功宴上看到他之后就对他满眼都是喜欢,连父亲也知晓她的心意,只是他们的姻缘尚无眉目就出了这样的事。后来霍幼央虽也嫁给了傅丞,但这桩婚事的初衷恐怕无关情谊,仅仅是傅丞要对她负责。
之后在王府里傅丞的种种行事也毫无怜惜之意,到现在,傅丞在她死后转眼就另娶他人,傅丞从始至终都不爱她,霍幼央心里钝钝地疼。
这就是她期盼了这么久的真心。
“妹妹,你醒了吗?”
秀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霍幼央睁开酸涩的眼睛,看了看周围,哑着嗓子问她:“这是在哪?”
秀娘已经重新梳洗过,挽了漂亮的妇人髻,发上戴了金簪,朱唇不点而红,倒不太像在白霞村时那个朴素的农妇了。
屋里放了一个时辰前送过来的饭菜,霍幼央没什么胃口,秀娘也无法开口劝她多少吃一些,用这样简单冰冷的饭菜来招待客人本身就是失礼,但是她又毫无办法。
“妹妹,”秀娘垂眸,又羞又愧,“你突然晕倒又不知你要去往何处,只能先把你带回家里,但是却太过怠慢了。”
霍幼央原以为是铁生的母亲生病了,所以府中顾不上她,但见秀娘面色惊惶委屈,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铁生的母亲吕氏根本不像信中所说的那样生了急病。
用身体威胁一个本就心存愧疚的孝子自然是有用的,没人会盼着吕氏真的生病,铁生几年没有归家,如今回来了,对此更是不敢有一点怨言,一切都顺从着吕氏的意思来办。
此时吕氏正把铁生叫在房中谈着什么,对于秀娘根本瞧都不欲瞧上一眼。
拉起霍幼央的手,秀娘说道:“我处境如此怕是不能再帮你什么了,你还想的起来你家是在哪里吗?明日让铁生将你稳妥地送回去,也好过在这里平白受许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