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乖顺地叠手低着头,还是那副拿不出手的小家子气。
可身上那条华锦裙单是料子便价值不菲, 更别提裙面上错落有致的玉兰花绣纹, 打眼一瞧便不是普通绣娘的手艺。
李氏惯爱追逐奢华之物, 虽没那个身家,但在京中混久了,眼力见还是有的, 自然不会看错。
这小妮子穷得要出去当街卖货, 哪里弄来这么上好的裙子?
李氏眼底不由露出些许惊疑不定的情绪, 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 只试探道:“……你在宫里这几天, 没出什么事吧?”
言俏俏规矩地道:“回叔母,一切安好。”
正低头摆弄丹蔻的言丹一愣,用手肘拱了下亲娘的后腰,不满道:“娘,你快跟她说呀……”
倒不怪李氏多想,实在是贵女入宫后,传出来的消息少得可怜。
以她的品级,几乎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只是德信侯府的嫡女突然疯了,被送回家,再也没出过门。
京城中都传,说是被暴君吓疯的!
可再怎么嫌弃,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便宜侄女生了张好脸。
但凡好色的男人,难有不心神荡漾的,暴君万一偏偏是个色胚呢?
如今言俏俏刚从宫里出来,就穿了这么身贵重衣裳,李氏怎么能不往别处想。
她打掉女儿的手,忙往前倾了身子:“你见到陛下了?”
言俏俏迟疑片刻,心里知道这是瞒不住的事,却没有立即应声。
只是抬眼问:“叔母,我有个朋友要住在我那里,可以吗?”
李氏一听,估计是乡下来投奔她的穷亲戚,立即不悦道:“我吉安伯府岂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的?你给我放老实些,别添乱。”
林琅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人?
言俏俏难免有些生气,慢吞吞道:“我见到陛下了,他还和我说了话呢。”
李氏惊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真、真的?……和你说什么了?”
要真是得了新帝青睐,这言家还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但与小九的关系不能透露太深,言俏俏便又不说话了,只用黑白分明的杏眼看着她。
对方的沉默却忽然令李氏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说的不是好话?
半晌,她只得咬咬牙妥协,不情不愿地干笑道:“……让你那朋友住进来就是,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与叔母较什么劲?”
言俏俏眨了下眼,才知道小九的名头这样好用,叔母可是心最硬的。
想到小九,她忍不住抿唇浅笑。
李氏却急得不行,追问道:“所以陛下与你说什么了?”
小九说的话不少,言俏俏不可能全部复述给对方,便回忆了一番。
想到其中有一句,确实与叔父言作德有关,便思索道:“他问我——”
“知不知道叔父的爵位是怎么来的。”
“轰——”
窗外,黑沉沉的乌云层里撕开一条雪白凌厉的闪电,随之而来的是雷声巨响。
李氏脑子里亦是嗡嗡的,倏地头晕眼花,腿一软跌回椅子里。
她的手也不自觉按在了胸口,只觉跳得快喘不上气:“陛下、陛下真的这么问??”
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话,陛下为什么要问这种话?!
难不成陛下正在查言作德爵位的来历!?
她想到言俏俏身上的华锦裙,倒像是一种奖赏。
李氏猛然拍桌,目眦欲裂地瞪着言俏俏:“你这贱人!该不会胡说八道了什么吧?”
身边的言丹也浑身一抖,新颜色的丹蔻涂出了指甲,脸色发白地看过去。
李氏向来最故作高雅,不太露出这般近乎狰狞的神情。
言俏俏被这母女俩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我没说什么呀,我能说什么?”
李氏急促地喘着气,转而一想也是。
倘若言俏俏真知道内情,知道言作德是卷走了言老爷子所有的家产,才买下的这个爵位,她恐怕来京城时便发作了,不会两三年都这么老实本分。
她这才将信将疑地收敛了神态,脸色却还铁青,凶恶地道:“我警告你,闭紧嘴巴!要是敢在外面胡编乱造,我绝不饶你!”
言俏俏疑惑,发觉对方似乎对小九那句话反应过于激烈,像是戳到了痛处。
所以当时小九说那话,或许并不是无的放矢?
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说完饭便福身退下。
等人离开了,言丹将手从丫鬟手里一把抽回来,看着歪了一笔的丹蔻,气得踢了一脚:“涂得一点也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滚出去!”
丫鬟被踢得歪倒在一边,咬紧了牙不敢出声,顺着墙根慢慢挪到门口。
李氏心里本就烦,皱眉道:“你撒什么气?晚些宴席,可别这般甩脸色,该令于夫人不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