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云领着他们继续往深处走。
一开始的一小撮人迅速扩大,不停地有人新进入到这个队伍里来,沉默地跟在白骨后,渐渐地,已经成了一大群人。
荆苔回头瞧了一眼,在人头攒动之中,那对母子还很显眼,妇人捧着长命锁亲了又亲,万分珍重地系在小孩的脖子上。
荆苔走上一步,问叶临云:“幸存者多少人。”
在脚步声里,叶临云没有回头:“五百一十一个人,都在这里了。”
他蹙眉打量身后跟着的人群,想了想,停住脚步,清清嗓子,回头对人群一拱手,客气道:“诸位回去吧,走到这里已经足够,陆仙师的路早已走完了。”
人群忽然沉默了。
叶临云耐心地等待着,但没有人离去,没有人说话,他叹了口气,晃晃手指,示意江逾白斯人继续走。
忽然,人群里有人说话:“可我们还想再送一送。”
“是啊……陆亭长在这里那么多年,怎么能送都不送一下。”
“叶仙师,让我们送一送吧。”
……
荆苔的视线从这些人脸上一一划过。
与前些时候看到的那些面孔模糊的人不同,这些人有血有肉,也实实在在:素衣挽袖的庄稼人、背着书箱的书生、好心人牵着失了父母的小孩,新婚燕尔的女子发髻上绑着红线……
还有……绿蜡牵着蝉娘的手站在后方,那只猫在蝉娘怀里平静地舔爪子,长长的尾巴轻轻摇晃,在她们身侧,站的是那位卖蚱蜢的老妇人……
叶临云朗声道,声音在山壁间微微回荡:“陆亭长、你、我、大家,我们共饮挽水、血脉相连,我们是至亲、是一家人,陆亭长生于挽水,后来即便入了昧洞,仍因心系故水而归,他对我们说过的……”
“说过什么?”有人急切地问道。
叶临云放平了声线,他手中的光球将席子上的白骨照得如玉似翠:“陆亭长说,祝愿大家——”
“万寿无疆。”
在压抑的抽泣声里,文无察觉到荆苔走向绿蜡的方向,同小姑娘和蝉娘怀里的猫打了招呼,最后走到一位老妇人面前停下。
文无眯起眼睛,觉得她有点眼熟,又见荆苔同她说了几句话,好像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文无无聊地想掏栗子吃,掏了个空,于是负手站着,觉得脚下的石头不怎么顺眼,不动声色地一脚踢到角落里,“哒”的一声。
叶临云敏锐地回头,手指支起:“有什么情况?”
文无仍旧是笑眯眯的:“没什么,无聊而已。”
叶临云:“……”
荆苔走回来,将对话听了个全,奇怪地觑向文无,对方只是狡黠地笑笑。
“没有就好。”叶临云收回手势,继续带路。
他们一路深入,把悲戚的人群留在原地,还有那些若有若无的泣声。
江逾白左边的弟子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他们……是都在为陆前辈而哭么?”
“怎么会?”文无淡声道。
荆苔回头看了他一眼,文无全当没有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他们在哭自己。”
哭回不来的亲人、回不去的日子。
荆苔轻轻咳了一声,文无便不再多话。
越往里走,光线越发昏暗,路也越走越狭窄,抬席子的四人不得不挤成一团,小心地保护白骨不要被磕碰。
叶临云让手里的光球照得更明亮一些,照见了幽暗的深处。
坑坑洼洼的山壁,偶尔可见小小的叶子,光球照过去好像一只萤火虫落在叶尖,又飞快离去。
叶临云边走边介绍道:“这里原来是千年前的神台,一直供奉神鱼和挽水。后来逐水亭设置之后,这里就荒废了,由仙师主持的祭塔可比这个正式得多。我们都认为,河、神鱼,他们会一直保佑我们的。”
荆苔顿了顿:“陆仙师……”
“陆前辈年纪轻轻就被云游至此的昧洞洞主带回,十三岁便能言意,十四岁通微,十五岁结丹,从此习得月蓂之术,修行一帆风顺,被洞主认为是天纵之才,早早地定为洞主传人,那时洞主满头白发,已近末年。”
叶临云回头笑笑:“众人皆知如此。”
文无道:“那不知的呢?”
“不知的……”叶临云继续走,衣料摩擦的声音好似叹息,“陆前辈是孤儿,被逐水亭的大人们所领回,吃百家饭长大,即使上了山,也时时记挂挽水流域。只是后来逐水亭的大人修为到头,渐渐零落,活了几百年的他们,竟然在五十年间逐个离去。我家尊主、我的师尊、李师姐韩师兄的师尊当年年纪还小,是这之后,第一批驻守的弟子,也守了一百年。”
叶临云的眼角微微湿润:“师尊时常说起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