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禹域梅初和她的弟子绯罗。
楼致摁了摁眉心,心头微微一空,片刻又吐出一口长气。
绯罗摩挲着剑柄上的莲花——这是她新养出来的习惯,忽然察觉到隔着人群落在自己和师尊身上的目光,遂狐疑地环顾四周,旋即锁定了狐相身后的小少年,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和表情,身上并没有妖气,仿佛并不是妖族。
几乎是她看回去的刹那,那少年已然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的足尖。
绯罗歪歪头,他在找人吗?找谁?
梅初淡淡地看了那少年一眼,眉梢一挑,有点疑惑,不过她此刻的重点并不在这名陌生少年之上,她把那时那刻的场景完整地描述了一遍,说到师弟头也不回地毅然跃下的那一刻,嗓音低低地悬着,阴云密布似的。
归长羡沉吟道:“鱼矶君和纤鳞君果真从天目跳了下去?”
“我家师兄在天目底搜寻数个时辰,未见踪影,天目御剑数个轮回也找不着人。”
“那禹域是什么意思?”归长羡一下又一下地用指尖敲击扶手,“纤鳞君的命灯如何?”
“师弟的命灯并未悬在不朽树上,在他自己手里,我们几个商议后觉得——”梅初略作迟疑,叹出一口长气,“他们俩可能进了什么地方,而且不是阴差阳错进去的,是早有预谋,师弟跳下前说……”
“说什么?”笅台竭南忙问。
梅初掀起眼皮:“说他会回来的。”
竭南忧愁道:“纤鳞君的身体哪能禁得住他那么乱造。”
阿金拱竭南的手肘,懒洋洋地舔舐了几口落下的雪沫,随即嫌弃地呸出来。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落雪点点可闻,许久都没人说话,人人表情沉重。
归长羡一面转着掌心的骨骰,一面微微俯身翻动桌上厚厚一摞的《微阳经》:“十四水的水面都在无故上升。”
“是。”殷阙谯雪绿捏紧手中的红樱长枪,指节攥得发白,“若照现在的样子涨上去,不需半月,就会超过近三甲子有记载的水面高度,现行的水塔估摸着很快就要被淹了。”
“几十年前的大旱,是从骨影现身后开始的,一直到众前辈出海为止。”沧渊狄扉叹息道,“这一回是涨水,又是骨影、又是参光不照常理而行,不瞒各位,秋初菘河流域珠脉坍塌,死了不少脉民,炉官都自请告罪。”
梅初道:“是,禹域去岁疾疫,也死了不少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疫病就结束了,人去了不少。”
“现在想起来,挽水突然干涸,帛川随之发流,也不是什么好预兆。”邯宫任慨两眉皱起,道,“从前新水起发也走得不是这个路子,挽水那地方毒瘴漫布、不见天日,水里都流着毒,人人都无法靠近,大家伙谁不以为近百年都出不了新水,谁知鱼矶君横空出世。”
可这位再如何横空出世,帛川流域依然是一片蛮荒之地,百姓都没定居下来,只有漫天遍野的栗子树,树比人还多,该有的明府、逐水亭、水塔、脉炉……一个也没有,更别说水经了。
帛川发流之时,归长羡曾在昧洞专门为帛川开辟了一匣空处用来存放水经,时至今日那里依然空空如也,甘蕲那厮都没在帛川呆多久。
“掣江今年异常寒冷,冻死了不少田里的东西。”任慨愁眉苦脸。
荟窟白芃也郁然道:“玢江的沙地缩小了大半,我们不需要那么多水,实在没办法。”
谯雪绿一叹:“萱水也是。最南方的一截分流常年瘴气弥漫,本来也没什么居民,那瘴气被堵在封闭的山脉里,倒也一直没漏出来。但今年春末,那块地方北阴初突然地动,露了一个口子,瘴气直接倾泻而出。那段时间全是咳嗽声,又是发冷又是发热,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只能驱动百姓北上,毫无办法。”
“若冬卉君不嫌弃。”行邈忽然道,“芣崖倒可以尽一臂之力。”
谯雪绿抬眼看来。
行邈道:“萼川从前常年河道流火,留了不少火种,若冬卉君有胆子一试,先王的火流或许可以冲破瘴气。”
谯雪绿思忖片刻,把长枪往地上一插,道:“多谢。”
归长羡微微一哂,清了清嗓子:“我不是危言耸听,只是这一切的一切,这些异常……怕是与眠仙洲有关,阮道友可已经见过了尊师不曾?”
翕谷前尊主唐牙座下有连烟萝和林漓两人,而阮天暮则是唐牙道侣明松青的弟子。
阮天暮抓着玉笛,把视线从梅初身上撕下来,拱手道:“已经去翥宗见过了,确是师尊无疑。这些年家师不知去向,当年我与他老人家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去离岸去眠仙洲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