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叫我为他寻回法器。”荆苔抚摸着甘蕲的脑袋,揉他的耳垂,“所以我一直在挽水为他寻找,我原本想着找回他老人家的法器,就收拾收拾等死得了,当归,我现在不想等死了。”
甘蕲攥着他的手蹦出青筋。
荆苔长息:“现在我不等死了,我想拼一次。”
甘蕲还是没有回答。
荆苔说:“你带我去断镜口。”
甘蕲没有动作,荆苔不催,耐心地等着。
断镜口不知何时集结了一群鹿,呦呦地叫着,簇拥在断口附近,往下千万里如踏云间,对口芸阁中,朱砂霍然起身,意识到哪里不太对,笔尖一团浓墨扑通滴在纸上,云雾缭绕间,烧成炭的经香阁附近,鹿群中,出现了两个人影,是纤鳞师叔和那个姓甘的新门尊主。
这是要干什么?!
甘蕲的脸色黑得要命,各色小鹿争先恐后地拱荆苔空着的掌心,热心而眷恋地舔舐,仿佛在叫他留下来,荆苔不急不缓,尽可能多的摸着它们的鹿角,安抚着。
鹿群中忽然让路出一只火红的小鹿,尾巴尖白色一点,鹿群都向它低下头,以示臣服。
甘蕲嗤:“你是头头?”
若是绯罗在此,或许能认出这就是那天闯进她房中的小鹿。
荆苔的手胡乱地抓了几下:“什么头头?”
红色小鹿把自己的角怼进荆苔掌心,荆苔摸了摸:“是你呀,好久不见。”
“小师叔见过?”
“是这里的鹿王呢。”荆苔继续摸,“它很喜欢我。”
甘蕲看着红鹿小小的、单薄的小身板,不信地撇嘴。
天空传来鹤唳,白鹤在天穹一圈又一圈地盘桓,红色的鹿王引着荆苔走到妖风不断地断镜口,这是断镜树山的最高处,直插云霄,往下看,薤水十八弯也只像一条落地的纱巾,游云如船,雪山都缩小成白白的一条线。
烈风吹得两人的衣袖不停怕打身躯,散发在空中如金蛇狂舞。
没有人能在如此高度不感到心神动荡,高处不胜寒。
身后,徐风檐和王灼慌乱地冲过来,王灼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之前,经香师叔自焚的第二天,荆苔傻乎乎地游荡在断镜口,拦也拦不住,他一头跳了下去。
徐风檐的声音在烈风中吼得变了调:“荆苔!回来!!”
“荆苔,回到师兄这里来!”王灼不知所措,“小苔啊!!!”
甘蕲在狂风扑面中落泪,他紧紧地握着荆苔的手:“小师叔……我们不回去,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不怕。”荆苔微笑,“这一次我们不是去求死的。”
他回头对两位师兄弯唇一笑:“师兄,我会回来的,等我一会,等我回来,就不会再分开了。”
荆苔数:“三——”
六尾鱼相互咬合,残缺的一口就是断镜口的化身,鱼水流动,断口是唯一的开口。
“二——”
眠仙洲不可逾越,矩海不可莫测,但到底谁会把另一条登洲的路设置在断镜树山的天目呢?就在人人都可以看到、可以触摸的地方。
“一——”
不要跨过海洋去寻找神地,但高空、眼睛、寒冷能够破除一切迷障。
两人牵着手,从断镜口一跃而下,红鹿陪伴,身后王灼和徐风檐的怒吼被扭曲又拉长,他们扑进软乎乎的云朵里,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人无法睁开眼睛,这简直就是自尽,这一次,没有人能拉住他们。
坠落的过程被拉得无比漫长,仿佛一切生物的生老病死都在其中完整地走了一遍,却依然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忽然,消失的视线里扑进一丝天光,荆苔竭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头扎进了翥宗疏庑的雾池,司南慈悲地目送他们离开。
下坠依然没有停止。
他们穿过大雪纷飞,穿过冰冷刺骨的海洋,穿过白石遍地的河床。
尽头会在哪里?
荆苔和甘蕲都不知道,他们能做的只是紧紧拥抱,互相亲吻,然后等待无穷无尽坠落的尽头,也许这一次他们能够到达神地,破除最初的谜团。
无论曾经的世界怎样消失在滚滚洪流之中。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云何,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
——题记
卷四·灵台有玉·终
第148章 北斗戾(一)
……
紊江翥宗,留下来找看陌生男修的弟子昏昏沉沉地在门口打盹,窗外下着细雨,雨线缠绵,裹着长阶、再次倒塌的大殿和疏庑裂缝,忽然,屏风里传来翻腾的声音,弟子猛地惊醒,忙一推屏风,瞧见里头收拾干净没多久的男修紧皱眉头,仿佛疼痛不堪。
弟子忙拔门而出,迅速地请来了尊主和次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