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喜乐!“
“合卺嘉盟缔百年啊!”
……
吵得他紧皱眉头,什么也听不下去。
什么鬼?怎么突然就跳到成亲了?
刚刚不还在悬崖么?
荆苔不太能理解这毫无逻辑的梦,他摁着眉心,勉强忽略到吵得他耳膜疼的杂响,分出几分心绪来打量四周。
一条街道笔直,天幕湛蓝,无论是向前还是往后,这一长条红妆都仿佛看不到头。
街边窜涌的人群叠了几层,吆喝声不绝于耳,他们疯狂又高兴地舞着双手,口里说着听不清的祝福语,时不时有小孩闪没,嘴唇鲜红,手腕脚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这一瞬间,荆苔想起了文无身上的声音,有点像,但并不相同,所以他身上会是什么呢?
荆苔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把那一场火暂时丢之脑后。
忽然他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公子”,轻轻细细的,在嘈杂间如同大海中的一粒石子,转头就不见,但奇迹一样的,乘着风一路徜徉,十分清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荆苔循着声音回头,在长长的接亲队伍里寻找,不停地有红色的身影扰乱他的视线,让他时有时无地忘记自己的来处,忘记紫贝群曾如漩涡环绕参光,忘记挽水的汹涌与干涸,也忘记……这三十多年,还有上一辈子。
终于,他看到了熟悉的绿衣裳丫头,轻盈如燕子——正是绿蜡。
绿蜡抬头对荆苔笑,仿佛有微光笼罩,如瓷器洁白,两腮坨红,下巴尖尖,头上戴着红色绒花——穿红着绿的丫头,嘴唇翕张,说着没有尽头的吉祥话。
荆苔侧耳想竭力听清,即使他无法听到绿蜡的一字一句,只听到了环佩相撞的声音——从花轿里传来。
身侧就是花轿,轿角金色的流苏轻轻摇晃,帘子拉得严严实实,金线在红布上勾出凤穿牡丹待时飞的纹样,隐约间可以看到新娘头面的阴影。
所以,白家这家伙是娶了谁?所谓的“二十一岁”,又是指什么?
荆苔策马靠近,犹豫是否要看一眼——他不确定这个梦中梦能持续多久,能不能等到见到新娘的那刻——不知结尾的时候总会惧怕下一息就要落幕。
他终于做出决定,四处瞥了一眼,见这些没有具体面容的“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大欢喜里,遂放下心俯身去挑帘。
就在这瞬间,荆苔又听到了铃铛声——这一次来自于繁复的花轿,一下、一下、又一下,清脆动听。
他恍了下神,指尖已经将红帘挑开,不出所料地昏眩袭来,只来得及捕捉到新娘戴着的一块项圈,就无可奈何地做了晕眩的输家。
第11章 失昼夜(八)
荆苔在睡梦中不舒服地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弓了弓身子,与此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动来动去,他皱皱眉,像被拨动胡须的猫一般呜咽了一声,一蹙眉,醒了过来。
刚睁眼的时候,视线还不太清楚,雨声先将他淹没了,他嗫嚅了几句。
有人附耳探来:“什么?”
……好吵。
第一个音刚冒出来,荆苔就完全清醒过来,惊觉自己完完全全压在文无身上,对方勾着自己的一缕长发绕在指间,专心致志地捏着玩。
“怎么不叫我?”荆苔下意识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你松手。”
文无没听他的,竖指抵在唇边:“嘘!你听。”
听什么?
文无合上双眸,眉头舒展,睫羽轻颤,嘴角微有笑意:“你听这雨声……像不像有人踩碎了一地栗子壳?”
“你……”荆苔不知为何,也许是被文无认真的表情所打动,竟真的凝神静听,片刻果真觉得那绵绵雨声,真的像栗子壳被踩碎的“磕哒”“磕哒”。
“像吧。”文无的神色像幼儿拾到了喜爱的玩意儿,略带骄傲。
荆苔“唔”了一声,突然觉得手下的触感确实不太对,有点硬,却又不实,他用手指摩着,觉得似乎是圆环状。
文无一把抓住荆苔企图继续摸下去的手。
荆苔一惊,被文无掌心烫得差点儿心颤,他想抽手,文无却抓得更紧,拇指在他的虎口虚虚滑过,轻柔得好像在抚摸一片羽毛。
荆苔带着疑问抬头,文无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半开玩笑地说:“别乱摸。”
荆苔心里一咯噔,登时就抽回手,这次十分顺利,文无也松了手,笑吟吟地看荆苔规矩地作君子模样。
文无散着头发,虚倚软枕,把指尖置于鼻下,嗅了嗅。
荆苔原本看得有些发愣,一见这幅情景,他的眉头抽了抽,隐约觉得这只手好像刚刚玩过自己头发、又握过自己,忍不住多看一眼,移开,又看一眼,又移开,然而文无变本加厉,那指尖顺手擦过他自己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