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端迟月用了十足十的灵息。
金丹已碎,她只有这一次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就算是参光亲自来,她也必须伤到它。
信鹿的眼中冒出一个庞大、雪白、嶙峋的阴影。
端迟月没有击空,她听到了翦风剑敲断骨骼的声响,却没感受到血肉,一种无比浩大的不详感淹没了她。端迟月忙拆了布条,一边竭力地在半空翻身,防止自己落入水中,灵息已经用空,灵脉干缩得剧痛,她的双眸充血,浑身上下都出现了数不清的血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磨台里的灰。
信鹿记录下她旋身后几乎完全占据整个眼眶的瞳孔。
画面猝然破碎,信鹿随之如烟流散。
大殿完全凝固了。
“那是什么!!”徐风檐怒吼。
没有人回答他,王灼也不能,他们看到的是一副硕大的鱼骨,像另一只参光,没有血肉、没有脏腑、只有骨骼的参光,数百支鱼骨平行排列,密密麻麻。
端迟月一击而中白骨的中央,将它击成两截,但鱼头那截并没有因此失去行动能力,它那满口利牙都是阴惨惨的白,反口咬向端迟月,鱼眼处是两枚不规则的圆球,好像在冷笑。
怪不得端迟月在缚眼、完全透支灵识之前根本感知不到它在哪里,因为那根本就不能算作活物!
这怪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它和参光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是骨影。”一道女声说。
梅初从通犀剑跃下,一边大步往殿内走,一边准确地从人群中把绯罗拎出来。
众人没忘了行礼:“绛蕊君。”
梅初走得雷厉风行,全身冷气凛然,点点头,然后对王灼说:“师兄,把小苔唤回来。”
“为什么?”绯罗小鸡崽似的被她提在手上,还没忘了提问。
梅初睨她一眼,绯罗缩缩脖子,快速捂嘴。
“经香师叔对付过这东西。”梅初说,把手里的一副笺子拍到徐风檐手里,徐风檐展开一读,署名是笅台轻筠君,说荆苔在笅台,梅初说:“小苔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没他懂。”
说话间,朱砂独自跨过门槛,走到殿内,朝着信鹿消散的地方跪下,规规整整地磕了三个头。
“砂砂?”徐风檐诧然,“你认得……?”
朱砂打手语:“她是谁?”
“你不认得?”徐风檐道。
绯罗把捂嘴的手拿开,没忍住,替朱砂解释:“砂砂说,这位前辈救了她和弦姐,然后送她们来山上拜师的。”
当年朱弦朱砂两姐妹突然出现在断镜树山,徐风檐一眼看中二人资质,收作弟子,也曾好奇她们俩是怎么来的,但朱弦只说是乘船而来,其他细节,就也不肯透露了。
朱砂打手势:“我们答应过她,要保密的。”
徐风檐喃喃:“原来是她……”
“这位前辈到底是?”江逾白问。
王灼清了清嗓子,手里的命灯再次飞出门外,飞到不朽树的枝头上去,越来越远,最后摇摇地与灯海相融,旁边那一盏上写着:尤霈,无涯,泽垂。
“端迟月。”王灼说,夹带着往事碎屑万千,“是上一辈的修士,泽垂君的道侣,金丹碎后放弃求道,自己求去春野城常驻。”
“端师叔,她竟然这样都不肯踏进断镜树山半步。”徐风檐涩然,嗓子里堵了块巨石似的。
王灼顿了一下,下令:“全山挂素。”
门外弟子得令,纷纷散去准备白幡和扎莲花的白纸。
“骨影这事紧急。”梅初说,“人斯在春野城下游特地传讯给我,我来带绯罗去上游,尽可能把那骨影锁在春野城附近,不能叫它继续走了。”
“你们打得过吗?”王灼皱眉。
梅初平静道:“不一定,但不去是不行的。”
她转向徐风檐:“风檐。”
徐风檐忙应,梅初道:“你去找小苔,去笅台。”
梅初旋风似的安排完毕,且不允许王灼像当年一样亲自下去,她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来做尊主。”
王灼要反驳,梅初冷冷:“要么你现在给我收个徒弟,要么就好好呆在断镜树山。”
梅初说:“你的剑法都没有传下去,你也好意思去矩海见师伯吗?”
王灼彻底说不出来话了,梅初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联系昧洞”,转身就走。
王灼沉默良久,对徐风檐说:“当时你就应该把鹿冠戴在小初头上的。”
徐风檐说:“师伯决定了是你,我还能擅自变啊。”
半个时辰后,云艘和不息土准备好,停在断镜树山的渡口处。
最终王灼只能像当年尤霈目送他们下薤水时那样,目送两艘云艘沿水渐行渐远。断镜树山为端迟月全山挂素,白幡飘飘,纸莲花沿着小溪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