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的表情霎时僵住。
绿蜡“欸”了一声,终于走了。
文无倚着窗棂,笑道:“哟江师弟,这是要用眼睛杀人了么?”
江逾白闷声闷气:“哪敢啊。”
文无道:“据我推测,那位周掌柜必定还有什么故事,你啊,赶紧着回去打听,知道一点是一点。”
荆苔从书桌边走出来:“伸手。”
江逾白乖乖听话,边抬手边嘀咕:“伸手干什么?”
荆苔抬眸瞟他一眼,放弃了割手指的念头,从桌上的砚台里蘸了一指墨,捏着江逾白的手掌,示意他摊开,于他掌心画了一副怪兮兮的咒文:“要是有什么事,双手合十,使灵气自然游走即可。”
江逾白“噢”一声,低头细看咒文的一笔一画,只见荆苔的手腕上,浮现出一只银色的半透明小兽,追着自己尾巴绕了一圈,腾地消散了。
“若是遇到危险,抹血上去,可保你一命。”荆苔叮嘱,还没收回手,文无凑热闹地把自己左手的掌心摊给荆苔看:“我也要。”
“你要这个作甚?”荆苔觉得莫名其妙。
江逾白这个小崽子也就罢了,而文无,他明明不是个简单人物,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直接破梦,他必然有自保的能力,讨一个可有可无的护身咒有什么用。
但文无不答应,坚持要一个,眨巴着眼睛看他,好不可怜。
荆苔无法,又蘸了一点墨,捏住文无的指尖:“给你师弟的那个用不着,给你画一个赐福的咒文吧。”
“什么样的赐福?”文无饶有兴致地低头凑近了看。
荆苔无由地被疤痕吸引住目光,片刻之后才落下第一划,边写边说:“嗯……祝你顺遂康宁,自在怡然,还有……”
“还有什么?”
荆苔写毕,将文无的神色、还有他眼尾的凹痕,全然收入眼底,不知为何语气一顿,接下来的话说得有点儿不受控制:“还有……一世平安。”
文无“啧”了一声:“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荆苔走去水盆洗指尖的墨渍,发现江逾白已不在房内,“你师弟呢?”
文无呼呼地吹手上的咒文,想让它干得透一些:“早走了,就在小师叔你祝我……自在的时候。”
“感情我说了这么多,你只记得一个‘自在’?”荆苔用架子上的白巾拭手。
“我最喜欢,自在——呼,我老感觉会擦掉,再叠一层吧。”文无在自己掌心抹了一圈,那咒文就好像披了件外袍似的,动作间会看到隐隐的灵光,文无很满意地一点下巴,“这样才好。”
荆苔道:“掉了我再写一回不就是了。”
“一时有一时的风采,我现如今还是最喜欢此时此刻的。”文无展唇微笑,在门边冲荆苔勾勾手指,“走吧,去吃饭了。”
白老爷早已等候多时,瞪了荆苔一眼,慈爱地叫文无坐在荆苔身侧:“快坐快坐!也不知道厨房做的合不合你心意,也不知道你口味重不重,爱吃甜的还是辣的,你娘的信里只说你没什么忌口的,很随和,怕是她在框我。年纪又不大,有点儿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很正常,小孩子又没什么‘喜怒勿让人知’的穷讲究,就你娘心思多——你娘还好吧?家里和顺吗?”
文无彬彬有礼道:“很好很好,一切都好,我……的确没什么不吃的,随家里心意就好,从前爹娘也时常提起您,说这里很好,也说……”
荆苔低头喝茶,见文无看了过来,动作一滞:“嗯?”
“说小舅……是位很优秀的人,叫我多学学。”文无诚恳道。
荆苔:“……”
这满嘴说瞎话的毛病都是跟谁学的。
白老爷一吹胡子,很不满意:“跟他学什么?学吃喝玩乐夜不归宿吗?”
文无矜持陪笑,垂眸扫了荆苔一眼,意思是:“有何不可?”
荆苔:“……”
白老爷全当他们一见如故互相打趣似的,哈哈一笑,捋着胡子支使荆苔:“这是熬了一下午的高汤,小子,你离得近,给乖孙倒一碗。”
荆苔只好放下筷子,从文无面前把碗挪过来,伸手舀汤,瞅见汤里浮动着什么,嘀咕:“好像是栗子。”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文无离荆苔近,听得很清楚,挑眉:“栗子?”
“你不是只爱生栗子?”荆苔虽然这样说,但特地拿着汤匙舀了满满几勺栗子块,微笑着把白瓷碗推给文无,“既然是爹叮嘱的,外甥你就好好喝,一滴别落。”
“好嘞,谢谢小舅。”文无笑嘻嘻地在“小舅”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随即又压低声音,“虽然如此,但人世两难全是不是?偶尔将就一下,也并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