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经香真人连忙摆手,“我可不认识,他的年纪很小吧,嗯,我怎么可能认识呢?”
荆苔:“……”
不对,有猫腻。
经香真人不给他机会继续问下去,哈哈地转了话题,又道:“看见那妖王和妖后了吗?”
“看见了。”荆苔按捺住好奇心。
“去非大师当年把他的一身佛骨做了祭品,换得小徒弟空无四十六年寿命。小苔,你知道去非最后是死在谁的手里吗?”
荆苔皱眉:“谁?”
经香真人抬了抬下巴,荆苔随之移开目光,移向腹部插着荆苔灯簪的甘蕲,荆苔挑眉:“怎么是他?”
“怎么不能是他呢?”经香真人嘿嘿笑道,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
荆苔反问:“师尊您哪来的敌意?”
“细节而已,何必在意。”经香真人脸皮厚得可与天比,“总之,去非最终是死在那小子手里,以及空无这次来赴约,就是要把命结了,把佛骨取回。”
“还有妖王的半幅凤凰身。”荆苔略作思索,明白了。
“是。”经香真人说,“这阵法以全副凤凰身和你做祭品,昧洞的那小孩作引,的确不用取他性命,睡上长长的一觉就行。为师原本想着,能用你的脸在妖王这里卖个面子,将成阵的时间推迟,来……”
荆苔道:“等蔷薇珊瑚成形。”
经香真人满意地点点头,敲了一下荆苔眉心,赞道:“脑袋瓜子很灵光嘛!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荆苔的嘴角抽了抽。
经香真人又道:“妖后是青鸟,也幸亏是青鸟,青鸟天生水灵,加上矩海千年难得一遇的蔷薇珊瑚,是有可能与你相抵。这个说法我完完全全地同妖后说明白了,还有蔷薇珊瑚成形的大概时间,并没有瞒他,让他自己选。只是我也说得清楚,他如今能醒过来是靠着妖王在芣崖的庇护,一旦踏出萼川的地界,势必实力大损,此去路途遥远,矩海之内风波不断,他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可云青霭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他只是想和应鸣机死在一起而已。
荆苔问起楼致,经香真人摇头说不知,叫他自去询问昧洞,经香真人笑着说:“为师并不是神人,不可能一切都算得毫厘分明。”
说罢,经香真人又揉了揉荆苔的头,不带波澜道:“就像为师不知道居然能与你有如此深厚的师徒缘分。”
荆苔吸了一下鼻子:“如果我没能完成师尊的愿望,该怎么办?”
“愿望?”经香真人一愣,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道,“小苔,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愿望,若是有,也是盼你心满意足,眼笑眉舒。”
“为何不盼弟子平安?”
经香真人喟叹道:“小苔,你知道这不可能,我们尽管求些力所能及的。”
荆苔心下一空,知道经香真人是要走了。
经香真人继续温和道:“为师不能在世间长留,无法得见小苔的归宿。若有一日,小苔能找到一个人,能陪你走到为师看不到的未来去,到那个时候,可不要忘记告诉为师。”
“师尊——”
“还记得为师曾经说过什么吗?”经香真人微笑着,他的身形越来越淡,随风流散,“世间的一切最后都会烟消云散,千年乃至万年之后,山河也许仍旧在,人事早已湮灭成灰,记住这一切的只有山河明月,小苔,我走了,也许这是最后一面。”
“不——”荆苔一下着了急,经香真人含笑离去的场景于他而言不是告别,而是诅咒。那日经香阁大火冲天,经香真人也是在这样的火焰里说话,然后强硬地把他送出阁外,从此后的三十年,每一夜、每个呼吸、每次闭眼,他都被桎梏在那个夜晚的火场里,万象焚烧,他像被囚禁的罪人,砸不穿那锁链,烧不断那牢笼。
“我的小徒弟,我抚养你长大,教你写字、使剑、入道,告诉你世界的法则,水流动的方向,还有那些亘古不变的真理,还记得我教你吟的那首曲子吗?”
荆苔哽咽,心口堵得他要窒息:“……记得……”
“念给为师听,好吗?”
“渔得鱼……心满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
经香真人笑着接口:“——是两个不识字渔樵士大夫,他两个笑加加的谈今论古。”
“小苔,为师永远在水里,在河的记忆里,禹域一日不灭,我一日不离,莫为此心伤。你心软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所有人的离去,所以你宁愿从未相交。”经香真人的身影越来越淡,飘忽不定,“不要这样了,有开始才会有结局,小苔,我曾经也想过,如果必然离去,那为什么还要存在一遭,后来我只想,小苔,你来世间一遭,你要好好,好好活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