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去送他上学，我就不去了。”
叶明菡的鼻息也跟她的动作一样深入浅出，但说出的话不容抗拒。
沈钧的脑子也像被驾驭，哪敢有什么反抗。
所以第二天，还是他，只有他去送小西瓜上学。
小东西哭了半个小时。
沈钧不难过，但别人看他的眼神令他焦灼。
第二天，继续哭了半个小时。
沈钧陪着蹲在地上画圈。
第三天，他竟然不哭了。
沈钧也没有多余的话，他时间松散，只是按叶明菡的要求早接早送。
一个周五，他去接书包的时候，突然从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滚出一团卫生纸包裹的东西。
“是我们学校发的包子，我吃不完，给你吧。”
小孩奶声奶气里，不屑的眼神里有一丝期待。
他长得很像叶明菡，眉眼里又有他的轮廓，沈钧的心脏在那一刻慢了一拍，不过成年人的虚伪占了上风。
“给我干什么？”
小孩看着脚尖，耳朵都红了：“老师说吃不完的东西可以送给喜欢的人，但妈妈喜欢红豆馅的，菠萝馅的就给你吧。”
他还太小，连口是心非都不会，轻易地说出最纯粹的话，让沈钧的心脏豁开一个大口子，仿佛有东西流进去。
六月的第三个星期，放学后小孩就钻在屋里不出来。沈钧去看两眼，他一进去他就把制片藏在桌子下面，反正不是搞破坏，沈钧就没管。
“我送你一个礼物。”
没过多长时间，小孩推开了书房的门。
沈钧压住工作带来的烦躁，低头看稚嫩眉眼、完全察觉不出来大人不快的孩子，他正把小小的心形卡片放在接近他眉骨高度的桌子上。
“祝爸爸天天开心……”歪歪扭扭的字迹旁边还画了一个笑脸。
沈钧后知后觉地记起似乎是父亲节。
然而他并没有付出什么，他喉结动了动，小孩却已经跑远了。外面，动画片的声音和他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他并不以为这是什么特别的事。
“想什么呢？”
叶明菡下班回来就见沈钧枕着手臂仰躺在床上发呆，他这个姿态绝对少见。
“我小的时候从来没给沈红河做过贺卡，也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
叶明菡一愣，立即在沈钧旁边坐下。
沈钧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了速度：“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还可以这么说，可以这么做。他总是很忙，一个月在家也不会超过三天，和我讲话不会超过两句，如果我想见他，必须预约。”
“我的成绩单他不会签字，考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没有差别。”
“我被谁欺负了，或者我欺负了谁，总会有人完美地解决。”
……
这个他是谁不必说。但人已经在去年冬天去了。
一年后才生出这些感慨虽然有点奇怪，叶明菡还是尽心尽责地握住沈钧的手。
即使是雄鹰，出生的时候对哺育者也会有孺慕之情。况且那是个孩子，人类本身就拥有复杂而细腻的感情。但从沈红河毫无负担地和沈钧抢夺同一个女人来看，他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伤害了这个孩子。这道伤痕，一直伴随着他从未离去，所以他对感情才是无所谓的态度。
叶明菡和他正好相反，她得到的太多，太圆满，才会在失去的时候无法接受而崩溃。
如果可以，她愿意尽自己的力量去温暖他。
实际上，她也那么做了。
但始终察觉到他缺了一块，现在，她却感觉那一块在融合。
那是什么呢？
“小孩今天说爱我，祝我天天开心。”
沈钧眼圈发红，语气却是轻快的、逗趣的，毕竟他这个年龄说这些太难为情了。
叶明菡“哦”了一声，慢慢靠近沈钧，把头搁在他胸口上，听他的心跳，原来在这儿。
痛的久了，连为什么痛都忘了。
只在经历相同的场景时才忽然明白病因。
而治愈不期而至，那是自己的骨自己的血，天然的毫无保留的亲近和爱，只需要慢下脚步去感受。
“妈妈，你看我拼的恐龙。”
小西瓜推门进来，看见沈钧揽着叶明菡楞了楞，眼神里带着点不悦，仿佛被抢走了什么。
“妈妈，你打爸爸了吗？”
叶明菡并没打过小西瓜，但小西瓜见过班上小孩挨打，比如隔壁那个调皮的小胖子，三天两头被揍得哇哇大叫，揍完就是沈钧这副表情。
“没有没有。”叶明菡连忙否认，她想了想，“爸爸只是遇到了一点不开心的事。”
“那爸爸是得病了吗？”
周晓婷就是因为她妈妈生病了不开心。
呃……
沈钧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那小东西昂起头，他认真地说，“爸爸，生病吃药就好啦，你会活一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