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看得好笑,无奈且随了他?去。到了大门边,韩世忠吩咐管事开正门,躬身肃立。
软轿停下,黄尚宫扶着?邢秉懿下来,她穿着?常服,对着?见礼的韩世忠与?梁夫人抬手,亲切地道:“郡王爷与?夫人快快请起,贸然登门打扰,实属唐突了。”
韩世忠忙道不敢,侧身将邢秉懿迎进?正厅。管家上了茶,梁夫人亲自前去接过,低声对管家道:“太后娘娘微服私访,你且去叮嘱好府里的下人,不许乱嚼舌根!”
管家忙应下,梁夫人端了茶盏上前,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请吃茶。”
邢秉懿颔首道了谢,她坐在上首,韩世忠坐在右下首,便留梁夫人坐在了桌下首,含笑打量着?,夸赞道:“这些年少见梁夫人进?宫,真是威武英气不减当年。”
梁夫人不喜宫宴的繁文?缛节,加之她出身营口歌伎,贵夫人言语之间,经常拐着?弯奚落,她便经常称病不愿进?宫。邢秉懿这般一说,不免尴尬了起来。
邢秉懿笑道:“我也不喜欢宫宴,一年到头?来,各种节庆筵席不断,真是能累死人。你看我头?上的白发,大半都是筵席累的,换作?我是梁夫人,也得找借口不进?宫。”
梁夫人怔楞住,颇为意外?看向韩世忠,见他?浓眉微拧,看上去同样?一脸茫然。
邢秉懿眼眶渐渐泛红,苦笑着?道:“夫人自小命运多?舛,受家族连累,被没入教坊司,成了官妓。我是受国破家亡之苦,被送入了金贼营寨,受尽了折辱。梁夫人所遭受的磨难,与?我比起来,各有各的苦罢了。朝堂与?民间私底下对我的编排,我都清楚得很。我们都是女?子,被人拿来编排,鄙夷,讥讽。以前我愤怒过,后来转念一想,世情如此,且随他?们去吧。”
梁夫人听?得心情很是低落,自小家道败落之后,虽说她始终不屈不挠,努力上进?。到底身为官妓,如飘零的浮萍,无依无靠,常常被送去伺候达官权贵。遇到君子斯文?些的还好过,多?遇到的,则是粗鲁下作?的男人,每每令她生不如死。
幸亏后来遇到了韩世忠,可他?早已?有妻妾。她就算再有本事,起初亦只能委身为妾,遭受过无数的冷落与?白眼。
邢秉懿在金兵营寨的遭遇,梁夫人不敢去深想。望着?她白了的头?,难得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来,难过地道:“这些年来,太后娘娘辛苦了。”
邢秉懿故作?坚强,挤出了丝笑,道:“我经常想,哪怕是前世造了再大的孽,也该赎清楚了,以后定会变好,梁夫人也当如这般想,你与?郡王爷,夫妻和美,眼下是熬出头?啦。何况梁夫人以前英勇聪慧,我除了佩服之外?,还很欣慰。我们这些女?人啊,总算有不甘于命之人,哪怕深陷泥潭,也能再次立起来。”
梁夫人拿帕子蘸去眼角的泪,心有戚戚焉道:“可不是,太后娘娘比我厉害,听?说以前也打过仗呢。”
邢秉懿神色向往,似乎在回忆以前,道:“是打过几次,我身子不好,后来就去做了些文?官的差使,不能与?梁夫人比。梁夫人这些年在府里,应当也怀念曾经在战场的时日吧?我哪怕身子不行,只要想起打仗的时候,依旧会心潮澎湃。”
梁夫人眼神一亮,激动地道:“在后宅的日子,安稳归安稳,终是太过无聊了。我时常想着?,能出去做些事才好。”
韩世忠起初以为邢秉懿前来,是要找他?出山领兵抵抗北地正义军。谁知邢秉懿到了之后,一句话?都没与?他?多?说,反而与?梁夫人诉起了衷情,他?被完全冷落在了一旁。
对于北地的赵寰以及一些政令,韩世忠有些支持,有些不认同。他?看到北地兵使用的“震天雷”的威力,便清楚两地实力悬殊过大,南边召集全部的兵力抵抗,不过只能拖延些时日罢了。
韩世忠以前再想领兵打仗,看清楚局势之后,就打定主意绝不掺和进?去。加之朝堂上那群文?官又?令他?讨厌得紧,干脆告病辞了官。他?神色探究,在邢秉懿与?梁夫人身上来回打转,插话?道:“不知太后娘娘亲临,所为何事?”
邢秉懿叹了口气,看向韩世忠,道:“经过了金贼破我河山,我相信文?能定天下,却无法相信,文?能守天下。官家尚年幼,我的身子不好,不知还有几年能活了。郡王爷国士无双,英勇过人,我想将官家托付给郡王爷。请郡王爷做官家的太傅,教官家如何排兵布阵,领兵打仗。”
韩世忠万万没料到,邢秉懿非但?没提让他?领兵打仗之事,却是前来托孤,请他?重新出山,出任官家帝师。
帝师比起宰相的官职更炙手可热,一旦官家亲政之后,韩氏一族的富贵,至少会再绵延一朝。说不定,他?还能被封为亲王,或世袭罔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