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低下头,注视自己的鞋尖,神情变得恍惚,好像在回忆上辈子的事,“你们给我一块面包,就要从我身上折断一只翅膀,我是你们的附属品,是你们用来炫耀的工具,在被你们榨干灵魂之前,我要努力让自己维持人的形象。”
父亲对他的言辞倍感失望和不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从你们无声的打压我,孤立我,送走我的狗,害死我的外公!”赢川倏地抬头,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们,“从那天起,每当流星划过,我总是许下同样的心愿,我要你们在我的世界里消失,永、远!”
夫妻俩站得像木桩一样,姿势出奇的合拍。
他们都被赢川这番言语震撼,不是伤感,只觉诧异。
或许,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在赢川的心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像上帝一样。
本以为是虔诚的基督徒,却不想有一天在上帝面前烧毁了《圣经》,这心理落差可想而知,类似于三观被颠覆。
之前建立的名为虚荣心的城墙,顷刻间统统坍塌了。
最后再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小提琴,赢川心里愈发舒畅。他抬脚往外走,经过门外时与呆若石像的阿姨擦肩而过,径直往四合院的宅门走去。
这时候,他的父母纷纷走到正房门口。
他身后传来父亲震怒的声音:“赢川,我们取出肋骨成就你,为你争取了资源和尊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闻言,赢川脚步一顿,缓慢地回头:“尊严?”他好像听到了十足好笑的笑话,“这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又可悲。”
“你站住!今天敢踏出家门,你就别想再回来,忤逆我和你妈妈,你是知道后果的。”
他的父亲命令又威胁他,他充耳不闻。
他一点也不惧怕,只感到一种随生命的干涸而愈发遥远的释然,他自觉轻盈纯粹。
当他的手推开如意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回过头,冲着夫妻俩报复性一笑:“对了,我是同性恋,我跟很多男人上过/床。”
夫妻俩瞠目结舌,门口的阿姨惊得连手里的扫帚都没拿稳。
三人形成一条怪异的曲线,很像挂在房檐的干枯的醋腌大黄瓜。
赢川评价道:“世界名画。”
说完他背过身,跨出这个让他压抑了二十年的四合院。
他关门的动静仿佛一声枪击回响在整座院子里,他往前走 ,没有回头,甚至不想跟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胡同告别,他正在感受令人心灵颤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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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黑暗填充了无边的天空。
金港赛道上凉风侵袭。
一辆摩托车如闪电般飞驰,绕着赛道一圈又一圈,轰轰作响的引震慑四周。
萧捷和齐天分别靠在安全栏杆上,微微低头,目光跟随赛道上的那辆摩托车移动。
两人都没有说话,凝神屏息地盯住黑夜里的唯一闪光点。
时间流逝,发动机的声音没有停止。
齐天不免有些担心,裹了裹外套,朝旁边的萧捷靠近,张嘴说:“大哥,没事吧。”
萧捷看上去很平静,视线追随那辆摩托车,轻声说:“不用管他。”
“可是...”齐天面带愁容,指指腕表强调,“天都快亮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出意外,他换了四辆摩托车,都快飙出一百圈了,真的,我不是心疼钱,照他这个速度,要是顺着京哈高速出发,他可能已经到哈尔滨了。”
萧捷深深吸口气吐出,眼中透出一种会意的悲伤:
“从我见到小川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他体内有两个存在,既有上帝,也有魔鬼,如何平衡只能靠他自己,我们谁也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全部的信任,我们要相信他有这个本事能让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萧捷的年纪比弟弟们大很多,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添了皱纹,但眼中闪耀着永不老去的温柔。
他把目光从赛道上移开,面向齐天说:
“这是他的人生,只有他一个人能决定,我们作为挚友要顺应事实,放手成长,就像我对你们一样,我看着你们长大,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大哥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们的任何决定。”
齐天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孤儿院的生活也好,来北京闯荡后的岁月也罢,萧捷永远是他们坚实的后盾。齐天感性地红了眼眶,像个巨婴猛地抱住萧捷,低声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在公鸡打鸣之前, 赢川终于疯够了。
他把最后一辆摩托车和其他三辆需要维修的摩托车停在一起,库门一关, 潇洒地转身离开。
金港侧门有两个瘦高的男人, 是萧捷和齐天在等他,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洗浴中心打发完凌晨的最后光景,等天亮后再找个地方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