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鲟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跟这种玩脑子的人站在同一把雨伞下,跟学渣误入竞赛班似的,八十分的智商也能打个对折,他受不起这份罪。
江鲟耸耸肩,对姜荻拉开距离的举动不甚在意,他注视着从伞沿滴落的雨珠,语气轻缓,说了一个简短的故事。
二十年前,一个江家村的男孩忽然惊觉,自从上一回游神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邻居家的那位姐姐。
姐姐比他大半岁,说来也是五服内沾亲带故的堂亲。暑假即将结束,九月份他们就要一起上小学了。
可是,当他去问爸妈,“阿姐去镇上住了吗?为什么不等我一起”时,大人们却都对此讳莫如深。有人说姐姐去孝敬余娘娘了,也有大人干脆说,邻居家从来就没生过女儿,是他记错了。
不久,男孩上了观潮镇第一小学,他成绩很好,总考满分,父母老师都说他是读书的料子,日后是要光宗耀祖的。他有了许多朋友,对于那位童年玩伴的记忆日益模糊。时间一长,他也有些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过这么一位姊妹。
直到某日,男孩从另一个村子的同学口中听说,他的亲妹妹被选作今年余娘娘的替身,同学得意万分,鹦鹉学舌般把大人们的话重复了无数遍,像是撞上一件光耀门楣的大事。
这时,男孩恍然大悟,过去与他两小无猜的姐姐也担任过余娘娘的替身,在那之后她才从村里没了踪影。
男孩不敢去问大人,他们只会糊弄和撒谎,唯有趁着周末回江家村时提着心,挨家挨户向同龄的伙伴们询问,家里是不是有过姐妹失踪或者夭折?
他用一瓶碳酸饮料、一张奥特曼卡、一颗糖果……问了一遍又一遍,也得到一个又一个相似的答案。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我堂妹她身体不好,抱去医院就没回来过。”
“表姐去世两三年了,我妈他们都不让问,清明节也不给烧纸,给了我一兜纸钱,让我送山上去。”
男孩远比傲慢的大人们来得聪明,因为年纪小,家长们对他疏于防备,他藏在暗处观察,还真就看出零星的异样。
江家村子人丁兴旺,瓜瓞绵绵,可是每隔一段时间,村子里总会少一两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而没了孙女、女儿的人家里,在那之后会多出一尊余娘娘神像。
请来神像的人家不久之后日子就富裕起来,不是鱼获丰富,加工厂生意兴隆,就是得了偏财。而那些消失的女孩,仿佛从未存在过,再不会有人记得。
余娘娘就像一层朦胧的阴影笼罩在这座小镇上,揭开帷幕一角,才会涌出腥臭。
直到考上大学,男孩才第一次离开观潮镇,他报过警,苦于提不出证据,被派出所当作疯子赶出去,连立案都没立。等放假回到村里,男孩决心收集罪证时,事情又有了变化。
“村里多了许多生面孔,都顶着亲戚们的名字,但似乎只有我看出不对劲。”江鲟袖手侧身站着,望向山脚的村落,“我尾随那些人去了海湾,在那里我第一回 见到了余娘娘。当时心里只剩下一句,原来余娘娘是真实存在的神。她是如此恐怖而强大,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对付得了她吗?”
风雨侵袭,衬衫紧贴在江鲟胸膛上,袖口鼓起,衣摆猎猎作响,整个人神情肃穆,就像在等待一场葬礼。
故事戛然而止,姜荻的思路已然清明。他难以置信,江鲟居然是江家村人,还进入游戏成为了玩家,这是怎样一种巧合?
“你成立调查组,到处搜罗专研副本真相的玩家,就是为了今天?”姜荻舔舔因紧张而干裂的唇皮。
江鲟摇头:“最初我并不知道《梦魇之牙》与现实的联系,只是想着,也许能在游戏中找到志同道合的玩家,查明解决余娘娘的办法。”
“你这么说是已经想到法子咯?”姜荻眉头一拧,飞快反问。
雨水砸在雨伞上,滴答作响。
江鲟嗯了声,微笑道:“余娘娘尚未完全现身,就已经让玩家们苦不堪言,即使顾延使出全力,也很难对其造成威胁。小姜,你是作者,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如何安排剧情排兵布阵?说实话,一开始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包括这个游戏,都是一本小说时,我还是惊讶了好一会儿。”
姜荻嘴角抽搐,心道,他要能提笔改变剧情,头一个要摁死的就是江鲟。
“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找错人了。”姜荻哼了声,偏不愿顺着江鲟的节奏走,“你都能猜到我是作者,那也能猜到主角是谁吧?”
“顾延。”江鲟点评道,“他的性格能当男主,每个读者都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