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却不信她的鬼话,反问:“你在我们来到这儿的第一晚引姜荻入枉死城不成,又用纸扎人引我和柯里昂来到此地,不就是为了借外人之口揭发城中的动乱?”
老妇人白蒙蒙的眼珠微动,眼皮抽搐。
又听顾延说:“现在我遂了你的心意,不但让黑白无常知晓此事,还将枉死城中的聻一并扫除,你该感谢我才对。”
老妇人握紧拐杖,起皱的指尖深深抠进枯木的洞眼里。
“感谢?你将枉死城的乱象告知阴差后大可以离开,可你竟敢把聻吞噬干净,年轻人,贪心不足蛇吞象!”
说罢,她举起拐杖,荡起一圈罡风,朝顾延砸去。
当!
顾延单膝跪地,抽刀挡住,龙牙刀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被击退数十米,在墓砖一样地面上凿出深痕。
自老妇人拐杖传来的阴气荡起他胸膛内的鬼气,一时间气血翻涌,嘴角渗出越来越多的黑血。
“抽取一点利息罢了。”顾延冷嗤,“对么,酆都大帝?不,该称呼你为前任酆都大帝才是。”
老妇人神情莫测,听到这话却停下赶尽杀绝的动作,嘶哑地笑了笑。随后,老妇人整具腐朽的尸身像热蜡一般融化,从中脱出一道高约数十丈的黑影。
“从哪儿看出来的?”
顾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沉重的灵压宛若崇山峻岭压迫他的每一处关节,以至于握住龙牙刀都无比艰难。
他舔舔下唇的血迹:“能在黑白无常眼皮底下把枉死城变为‘死城’,这么长时间都不被发现的神官屈指可数。而在三千年一次酆都大帝交接期内从中得利的,仅有一‘人’……”
无论是给继任者埋下深坑——记录在案的魂魄数量与投胎的人数相差过大,让下一任酆都大帝抹不平生死簿的账目。
抑或是在酆都交接期内把事情闹大,以情势危急为由延长任期,都能牢牢握住手中的权柄。
黑白无常临走前,很可能已经想到这点,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至于为什么附身在无头村的老妇人身上,而不是别人——
顾延设身处地地想,换作是他权欲如此旺盛,必然不会放心把事情交给麾下虾兵蟹将来办。而会亲自操刀,再旁敲侧击让无关人士误入枉死城发现真相,好从黑白无常那儿撇开干系。
这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唯一的漏洞是赶巧了,临近中元节进入无头村的外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身怀异术的玩家。
“白师公借无头村制毒牟利,你则以白师公为掩护,开凿古墓,让人间与枉死城相连,你想做什么?”
视网膜上泛起白茫茫的噪点,顾延听到沉重的心跳,知晓这是内出血过多的征兆,自己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但此时的他思路异常清明。
“是了,中元节……中元节孤魂野鬼重返人间接受香火供奉,但得知枉死城惨状的魂魄,一定不愿意回来赴死。到时,就是你发挥余热的机会。”
闻言,比城墙还高的黑影笑了笑,顾延“发挥余热”四个嘲讽至极的话丝毫没有刺痛它。
它看顾延和顾延手中的龙牙刀,像在看一个三岁稚儿和他手中的烧火棍那样不堪一击。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就是猜到了背后的林林总总,又能如何?”黑影嘶嘶低笑,“再者,你这副身体,不用我出手也命不久矣。”
顾延淡漠地听着前任酆都大帝,阴间最高掌权者对自己的断言,眼睑微压,不置一词。
“你把聻吞噬得一干二净,于我而言再好不过。”黑影讥笑,“城外的孤魂野鬼已经知晓情况,我的目的已然达成。等黑白无常归位,你吞吃过聻的尸体,即是你阴谋构陷的证据。”
这是要他背锅的意思。
顾延勾起唇角:“那也要你能在这儿杀了我再说。”
霎时间,黑雾荆棘自顾延脊背窜出,喀嚓、喀嚓,扎入枉死城的城墙。牢不可摧的墓砖石墙当即破开几个大洞,碎石哗哗落下。
荆棘猛地扯动,嗖的一声,顾延连人带刀飞到城门边。
烟尘尽散,跪在地上的顾延不知所踪,黑影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啸叫,随即看到顾延的掌心抵在青石门上。
黑影大笑:“你以为,你还能推得动城门?”
枉死城门重若千钧,顾延的额头沁出冷汗,黑影有如乌云压摧,转瞬间就扑到他面前。
然而下一刹,砰的一声,顾延的人影炸开一团黑烟,一只纸扎人软绵绵地垮塌在地。
“傀儡?!”
黑影大惊,终于明白它是被凡人给涮了一顿,方才的一番挑衅,都是为了诱它亲口说出真相,一时间内心翻江倒海,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