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脸蛋子一紧,就听张胖子嚎了句:“他们的额头上都点了朱砂,永昌县城里到处都是走尸!”
姜荻霍然回头。
只见戏台上倚柱哭得梨花带雨的花旦已是红粉骷髅,脸刷得惨白,戏服艳红,朱唇轻启,一嘴黄牙自萎缩的牙床脱落,爬出几只蛆。
乐班子的乐工不知何时坐回台前,咿呀,拉响二胡,奏响月琴,细瘦的指骨举着镲,有气无力地敲击。
荒腔走板的鼓乐声里,花旦尖着嗓子唱:“尘归尘,土归土,人生一世好辛苦。奴家,命苦啊!”
“卧槽卧槽!”姜荻慌了,小脸煞白,“这是白师公催尸的句子!胖子,走!”
而在他们身后,月光清幽,一道道黑影攀过院墙,爬上屋檐,像一只只卑微而低贱的蚂蚁,将县衙围成铁桶,院墙外,响起轰隆隆的脚步声,有如滚滚惊雷。
听这动静,岂止上千人,恐怕一整座永昌县城的灾民都早已成了饿殍,被白师公师兄弟做吃走尸,像定时.炸弹一般护卫在县衙周围。
触发的条件,约莫是六爷的七魄存活与否。
张胖子变出白发人偶少女,腾空一跃跟蟾蜍似的趴在少女背上,力大无穷的傀儡少女面不改色,背起张胖子就往外跑。
“哎哟喂,姜荻,走啊!”张胖子勾着脖子往后看,惶恐地发现姜荻杵在原地,他冒出豆大的汗珠,“你不是还在惦记那流金碱吧?!”
姜荻咬咬牙,心一横:“我去找流金碱,无论找到找不到,一小时后都在县城外会合!”
张胖子还要再劝,白发少女已健步如飞背着他翻过院墙,踏碎几颗头颅。
他好像完蛋了。张胖子瓶盖厚的镜片下眼神呆滞,心想,姜荻这下是真的要死了。
*
与此同时,无头村。
小院内一片死寂,明月高悬。
村里没钱点油灯,顾延和柯里昂就搬了两只小板凳,坐在槐树下顶着月色做纸扎人。柯里昂负责折,顾延拿一支分叉的毛笔给纸人上色。
白天,那穿晚清袄子的小脚老太婆唤他们过去,说是中元节的斋醮尚缺几只纸人,村里的女人不懂画画,只会奶孩子,请他们帮忙做一些,正好抵去这七天的房钱。
瓦蓝的寿衣,翠绿的布鞋和嫣红的唇。画完五官,再趁着月色明亮,用一根墨棒给纸扎人点睛。
他们一气儿做了七只纸扎人,排排立在屋檐下,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瘆得慌。
黑暗中,还有无头村妇人窥视的眼睛。
顾延若无其事地问:“你猜,白师公现在会在哪儿?斋醮没有他在,我们也不懂流程。”
柯里昂在古墓里被顾延调理过,每根骨头都在疼,不想搭话,又不得不回答,法令纹又深了几分。
“不知道。”
顾延眯起眼睛,冷冷瞥了眼藏身在篱笆外的人影。
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和慌忙跑开的脚步声后,才自问自答:“亲自押送烟土碱,再接新鲜的货去长沙,算算日子,过两天该回来了。”
柯里昂听出点潜台词:“如果他没直接回无头村……不,他不会回无头村,去完长沙,下一个目的地是永昌县。”
顾延嗯了声,心里空落落的,生出些许隐晦的不安。
两道声音在脑海中激荡,一个声音说,放姜荻出去历练是好事,你没有错。
另有一道冷峭的声音反问: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以你的本心,只想把姜荻圈禁在身边吧?
用黑雾荆棘束缚姜荻的手腕,缠绕他的脚踝,替代腿上的枪背带勒出软肉,荆棘的软刺会划下一道道血痕。
鲜血自脖颈滚落,没入清瘦的锁骨,像落在雪地里。
顾延的妄想猝然而止。
他目若寒星,一瞬不瞬望向那七只走出半步的纸扎人,冷不丁一哂:“才七个?”
作者有话说:
*注:引用自《阅微草堂笔记》
姜荻以为的恋爱:拉小手,酱酿
顾延以为的恋爱:小黑屋(。
第123章 赶尸匠19
柯里昂骂了句地道的意大利语脏话, 刚拔出枪,就见顾延站起身, 游刃有余地转动指间的毛笔, 手腕翻转,嗖的一声,笔杆便穿透一只纸人的眼眶。
仔细一瞧, 毛笔末端粘着一道黑雾荆棘, 见纸人无动于衷,顾延凌厉的眉皱起, 抬手收回毛笔,再骤然刺出。
他的小臂几乎不动,青筋微微凸起, 绷出内敛的力量感,仅用手腕和指尖的力道, 敲击琴键一般不断收回、释出毛笔。
噗!噗!噗!
纸人的寿衣眨眼间被毛笔戳成筛子, 森寒阴气从豁口倾泻而出。
那只纸人有如漏气的气球, 噗呲一声,瘪了下去, 纸做的脸皮皱巴巴紧贴内里的竹条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