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胖子扯了扯快崩开的裤腰带,被领口勒到说不出话,活像在超市开业典礼迎客的充气娃娃。
姜荻见他豁开腿走路,噗嗤笑出声:“得亏老鼠精的道袍够宽大,才塞得下你,不然,咱们今晚就得去现扯块黑布唱大戏了。”
夜晚的永昌县安静得仿佛鬼城,姜荻二人溜着墙根走,猛不防就与流落街头的饥民黑洞洞的眼睛对上,时不时撞上盖着破布一动不动的乞儿。
张胖子掀开毯子一看,暗道晦气,同姜荻摇头:“死了。”
姜荻的心往下沉,蓦然间,檐下的昏暗处伸出一只白惨惨的小手,扯住他的衣摆。
那是个骨瘦嶙峋的孩子,和白七角一般岁数,体格要小上一圈,手臂细到一折就断,肚子鼓如青蛙。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姜荻原以为那孩子是鬼,故而如此无声无息,他蹲下身,手按在枪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确信眼前的孩子的确是个活人。
张胖子道:“他也快死了,将死之人的气息和死人差不离。”
姜荻唔了声,问:“小孩儿,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好了,我给你银元换烤饼吃。”
“烤饼?我阿娘也会做烤饼。”小孩气若游丝,吞咽口水,“我不要银元,我要烤饼,要水喝。”
姜荻应下,压低声音问:“六爷是谁?”
不料,话音刚落,那小孩儿就跟见鬼似的瞪圆双眼,像只脱了壳的虫子,连滚带爬躲开了。
姜荻接连逮了几个乞儿问话,结果相差无几,他们似乎知道六爷是何方神圣,但都不敢宣之于口。
张胖子稀奇道:“嘿,这六爷是什么不可说的人物?也忒牛逼了,连名字也不能提?”
姜荻心下焦急万分,过了今晚便是副本的第四日,算上回无头村的路程,他们最多在永昌县逗留一天。
顾延,如果是顾延的话……
忽然,姜荻目光一凛,拉着张胖子躲进暗巷,藏身在一摞杂物后头。
就在他们躲好没多久,巷子口就响起踏踏的脚步声。
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小子,你说有两个外地人问起六爷?一个瘦高个,一个胖子,他们人呢?嬲你妈妈别,该不会想骗老子的赏钱吧?!”
姜荻觉得这声音耳熟,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白光,是他们在县城外遇到的大胡子!
他也是六爷的人?
“爷,我没骗你。”小孩掐着尖细无力的声音说,砰砰几声拳打脚踢的闷响后,又挤出哀哀的痛呼,“小的看到了,还有好多人都看到了,他们刚才就在那儿!”
姜荻竖起耳朵,听到几个带枪的壮汉交头接耳,不由心里一紧。
大胡子是六爷的人,所以说,整座永昌县城,包括那只老鼠精都在六爷的势力范围内。哪怕路边随便一个乞儿,都有可能是六爷的眼线。
他还是太过大意。
姜荻思忖道,现在杀出去,把大胡子和那几个手下干掉未必不能成。
可大胡子在追查他和张胖子的消息,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他总不能把所有目击者都杀了,那跟钟灵有什么区别?再者,大胡子死了,也会打草惊蛇。
姜荻咬咬牙,按下蠢蠢欲动的张胖子,比个手势从巷尾的矮墙悄无声息地翻出去。
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姜荻停住脚步,紧紧闭了闭眼睛,在张胖子疑惑的目光转来前,轻声说:“走。”
既知道六爷和大胡子那波人马脱不开干系,接下去的事就容易很多。
姜荻二人尾随一个背着□□,身着黑马褂、白背心的光头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前,抬头看匾额,赫然写着“永昌县衙”“正大光明”几个大字。
“呸。”姜荻嘁了声,和张胖子窝在墙根下观望。
县衙门口有四个持枪的大头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呵欠连天。
张胖子气声问:“我们怎么进去?”
“怎么进?从正门进。”
说罢,姜荻提脚就走,大摇大摆地杵在县衙门口,张胖子着急忙慌捂着头巾跟在后面。
咔嗒,咔嗒,枪支上膛。
四支枪口齐刷刷指向姜荻:“什么人?!”
姜荻躬着身子,膝盖微微弯曲,手背在身后,袖管里的手死死扣住夜鹰的扳机。
他哑着声音:“哼,老夫是什么人,要同你说?向六爷通报一声,就说一位黑衣老道带徒弟上门拜会。”
有位持枪的大头兵还要问,就被身旁的同伴拉了下袖子,挤眉弄眼道:“快别问了,小心得罪了人。这位啊,是六爷的贵客。”
他谄笑问姜荻:“敢问道长,可是住在拱桥边那处宅子里?”
“嗯。”
姜荻抚了抚面纱,一副脾气不大好的高人模样,实则心里七上八下的,远没有他表现给张胖子看的那么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