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海是第二天早上走的,即使还有不舍和遗憾,面容依旧安详。英年早逝,高堂尚在,丧礼一切从简。在家里停了一天,第二天坐夜后,于第三天火化入殓。
林星以为邢侓尧将自己送到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会留下陪她走完整个葬礼。
入殓前一晚,按规矩至亲要守整晚。
夏大海是家中老大,下头只有个妹妹。姑姑远嫁,千里迢迢回来奔丧,刚到家就病倒,还要照顾悲伤过度的奶奶。过了午夜,灵堂里就只剩下林星和王春秀守着。
连日操劳让王春秀筋疲力尽,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天寒地冻,即使点着火盆,林星双脚也是冰的,她怕王春秀冻病,连拽带劝,还搬出外婆才让她去里面休息。
王春秀一走,偌大的灵堂内更寂寥了,饶是里面棺椁里躺着的是自己至亲,林星心里也微微发怵。
她跪坐在蒲团上,对于未来第一次感觉茫然。
林宏申今早才给她回信,倒是没斥责她,只说舒晓琴气得不轻,说她大过年的跑去外地触霉头,不止影响林家明年运道,还可能给家里招灾。过年家里里里外外一堆事,他没法过来接她,让她办完事早点回去。
她不知道要不要跟林宏申说这边的情况,犹豫许久最终将手机息屏,放进口袋。
身后有脚步声,林星本能一惊,下意识回头,看见一身黑色羽绒服的邢侓尧从外面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立刻站起来迎上去。
“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当时是凌晨两点多,邢侓尧黑发服帖,穿戴整齐,半点没有刚从被窝爬起来的样子,精神状态明显没有平时好,眼睛微红,一贯凌厉上扬的眼尾微垂,显得淡漠,又多几分平易近人。
林星垂眸,不知道该道谢,还是劝他回去。
邢侓尧见她不语,也不在意,将手里拿着的保温杯递给她:“刚才煮好的,我加了奶和糖,喝一点提神。”
林星闻到浓郁的咖啡香气,邢侓尧平时只喝黑咖啡,还必须是手磨现煮,之前有次看到她往速溶咖啡里加糖加奶嗤之以鼻,还问她是喝饮料,还是喝咖啡?
林星就是当饮料喝的,顺便提神,怕被他无情打击,选择沉默。
她接过保温杯,跟邢侓尧说谢谢,问他是不是睡不惯旅馆的床?
镇上只有一家小旅馆,卫生环境和居住条件双差,林星本想让邢侓尧住她外婆家,但那边亲戚不少,没有单独房间。邢侓尧自己也更愿意住旅馆。
对此,她是很歉意的。
林星:“是不是旅馆环境不好,你……睡不着?”
邢侓尧:“没有,下午睡多了,现在不困。”
他没跟林星说实话,他没去小旅馆住,让人弄来一辆房车,这两天就歇在里面。
他刚刚十一点多才回去,当时林星已经在劝王春秀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守夜。他想就她那种小胆子,一个人多半会怕,怕她犯困,就煮了咖啡带过来。
林星没怀疑他说的,有点艰涩的扯扯唇角,诚恳道谢:“谢谢你。你先回去吧。”
邢侓尧没走,自顾坐下:“我想睡了再回去。”
林星挨着他坐下,轻声问:“你出来这么久,你家人会骂你吗?”
邢侓尧:“我助人为乐,他们应该表扬我。”
“明天春节。”林星想起林宏申的话,有点诚惶诚恐,“你来这里好像不好。”
邢侓尧奇怪的看她一眼:“你还信这些?”坚定说,“我不信,我家人也不会在意。”
他的话让林星心情稍霁,缓了缓,欲言又止说:“邢侓尧……”
“嗯?”
“……”
“有话直说。”
“……这里的事情,你能不能别给其他人说?”
来的路上,她已经给邢侓尧说了家里的大概情况,除开她被丢被拐,又被丢的曲折过程,她跟林家夏家的关系讲得清清楚楚。
邢侓尧虽仍有疑惑,鉴于她的隐私,一句都没多打听。
林星见他眉头微皱,也察觉自己提要求的行为有些过分,不是保护隐私的行为不对,是此举颇有怀疑对方品行的意思,不太礼貌。
她以为以邢侓尧的性格可能会反讽她几句,没想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好。”似怕她觉得程度不够,还加了句,“我保证。”
“我相信你。”林星笑了下,“谢谢你。”
“又是这句,我耳朵要长茧子了。”邢侓尧唇角微勾,突的说,“不想笑的时候别勉强自己。丑。”
“……”
“想哭吗?”
“啊?”
“我问你现在想不想哭?”
她想哭吗?林星一听这话,唇角立刻垂下,抿着唇不置可否。她是想哭的,想大哭,无所顾忌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