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意陪着俞桐重新拍了之前阿姐出现的一些情节,两人之前合作的《向山行》现在还在播,又拍这个,关系更加亲厚,俞桐的表演经验丰富,对电影拍摄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悉数告诉给了秦知意。
俞桐身穿苗女嫁衣,只是脖子上没有环着银盘——原来的那个银盘已经交给了寨子里的能工巧匠重新熔铸,新娘出嫁之时,身上的银饰都是重新打过的。
她手上握着一个台球大小的鱼鳔,里面正泛着黄绿色的荧光,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俞桐演着吓了一跳的样子,温声道:“阿霞,怎么不点蜡烛呀?”
她摸索着要去开灯,却被秦知意出声制止了,秦知意故意压低了声音,听上去十分颓丧沙哑,窗外是人工打出来的月光,她动了动,镜头下才看出那堆在窗边竹床上的衣物里藏着一个人。
秦知意道:“阿姐别开灯,晃得眼睛疼。”
俞桐往声音的来源处走,电影里的阿姐是很熟悉妹妹阁楼的,她走得十分顺畅,却陡然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险些被绊了一跤。
她借着手上微弱的荧光蹲下去查看,发现是一个碎了的玻璃盒子,边缘散落着很多糖纸包裹着的圆圆的东西,她拿了一个,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妹妹身边。
泛着蓝光的月色下,秦知意的脸呈现着死人似的惨白,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右边耳朵还在渗血,俞桐心疼地叹了一声,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借着微光沾水擦拭着那里的伤口。
“怎么非得这么犟?”俞桐看见耳朵上还挂着一半耳环,眼眶都红了起来,“阿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什么不能先低个头,有我跟阿妈在,多说说,说不一定他就点头同意了。”
秦知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她靠在自己的胳膊上,望着俞桐道:“阿姐,我不是寨子里面三岁的娃仔,你已经骗不到我了。”
俞桐张了张嘴,眼泪先滚了下来,她把鱼鳔放在一边的床榻上,伸出手去取跟鱼钩一样嵌在耳垂里的耳环,“疼不疼?阿姐先给你摘下来洗洗好不好?干干净净的,最适合我们小阿霞了。”
那是化妆师特意做出来的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这是为了表现冥顽不灵的首领父亲在发现女儿恋情时的怒不可遏,阿霞耳朵上洪川送的耳坠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
本来应该是很疼的,但是阿霞此刻应该是哀莫大于心死,秦知意只在俞桐上手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空白,这是人在遭受疼痛刺激下应有的肌体反应。
她望着逐渐黯淡下去的鱼鳔,突然开口道:“阿姐,你会把这些萤火虫放了吗?”
俞桐望着手边的鱼鳔,毫不犹豫伸手拉开了封口处的竹丝。
接下来就全是虚拟表演了,经过一夜的煎熬,只有两只引火颤巍巍地从开口处飞了出来,尾巴处的黄绿荧光闪烁着,秦知意佯装看见的样子,嘴角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但那两只萤火虫还是抵不过过长时间的窒息,一阵微风传来,它们停在了秦知意的胳膊上,微弱的荧光在人类温暖的肌肤上最后闪动两次,然后彻底地黯淡下去了。
像微风带走了细小的生命。
秦知意脸上的笑慢慢消弭,她将俞桐递过来的耳坠牢牢握在掌心,然后贴在俞桐的胳膊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阿姐,我就是快要死了的萤虫,这阁楼就是困住我的鱼泡,”昏暗的光下,两人只能看见清晰的轮廓,秦知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痛苦,“阿姐,我真的好喜欢他。”
俞桐抱住她,无声地哭泣起来,阿姐不明白那个汉族送信员有什么好,但她记得他每次托自己给妹妹带信时焦急又羞涩的脸庞。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拥抱了一会,秦知意突然问:“阿姐,你知道外国人怎么叫萤虫吗?”
阿霞想起了洪川在山溪边带她读书时的情景,他指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得意地问她,“你知道外国人怎么叫萤火虫吗?”
“firefly,意思是,像火光一样的虫子。”
但阿姐不知道,秦知意就这样痛苦地望着她,然后抹干眼泪笑了一声,“阿姐,我想吃巧克力,就是那种洋糖,地上那个就是,你拿一颗给我好不好。”
俞桐将手心里的东西递过去。
这是个长镜头,秦知意一点一点剥开窸窣作响的糖锡纸,然后像推鱼饵一样,将巧克力球推进了自己口中。
第87章
十一月份, 深山的实景拍摄差不多结束了,《萤》剧组需要回到南边的竹林取景地,最后一场戏丁导喊“咔”的时候,秦知意简直是感激涕零, 以后再也不用靠小太阳续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