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舟忍俊不禁道:“我好像真不是一块做笑星哄人的料,你没被我逗笑,反倒被我吓了一跳。”
祝之繁龇牙咧嘴赶紧往脚上套凉鞋,嘴里不放心地嘟哝着:“你出来的时候你妈没说什么吧?中午在机场,我总觉得她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在我身上打转,我害怕她看出来我们两的关系。”
江与舟眉眼笑得很开,取笑她道:“难怪出机场闸口的时候你那么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有时候真不懂你们女孩,前一秒还在为了我不牵你的手而生气,后一秒却死活再也不让我牵,还非得拉着曹敏夹在我们中间粉饰太平,你这大概就叫叶公好龙。我坦然的时候,你倒丑媳妇怕见公婆了。”
祝之繁红着脸欲言又止,结结巴巴地说:“那怎么能一样……你妈被你说的像个老巫婆,实际上我见到你妈的时候人都呆住了!她长得好漂亮……”
她说完马上懊悔自己怎么那么心直口快,居然当着江与舟的面说人家妈妈是老巫婆,惴惴地瞄了一眼江与舟,发现他似乎并不在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江与舟问她:“出什么事了?吃过晚饭了吗?”
其实一看见她,就知道她肯定碰上什么事了,神情游荡心不在焉,估计晚饭也没吃过。
只是……她这幅样子在外面多久了?不仅脸被太阳晒得很红,就连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眼下都红成了虾子,再这样晒下去,江与舟怀疑眼前这个女孩会像鲜花一样被太阳炙烤枯萎。
祝之繁木然地摇着头说:“还没吃,不过我不饿。祝峰和林雪从沪城回来了,检查结果不好,我心里好难受。或许我是幸运的,从小到大身边的亲人全都健在,没有经历过直面死亡,直到听到林雪口中说出她活不了多久,我才意识到死亡带给一个人的威慑与震撼。”
她渐渐捏紧拳头,目光犹带泪意,指着金光粼粼的河面,“刚刚我一个人在石滩上走,突然想到齐远跟我说起过你的事。你爸在你上初中的时候就走了,那时候你一定也很难受,肯定比我现在要难受得多……你爸是在沪城出的事,之前我完全不能理解你们家对沪城的一切视若蛇蝎毒物的态度,现在能理解了。人失去一样挚爱的东西,心里头有恨有怒,怒和恨如果不找一个宣泄的口子发泄出来,人会想不开活不下去的。”
她隐有惭愧地向江与舟投去目光:“其实我上午在机场生气,也不光光只生你的气,心里还有对你妈的芥蒂,毕竟在我的印象里,她似乎对沪城女孩深恶痛疾。我觉得那对我不公平,她一出现,你就自动下意识松开了我的手,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
江与舟看着眼前这个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女孩,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心疼惭愧之余,更是懊悔为什么上午要做出那种愚蠢的行为。
明明他们之间什么负担都没有,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好到让齐远这个穷凶极恶的混小子都甘愿俯首称臣,而他却在那么关键的时刻下意识选择松手。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选择回到那一刻,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松开。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的。”江与舟苦笑了一下。
祝之繁重新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在控诉你。我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没有遭受过那种苦难,就对你妈存在刻板的偏见,我这么做的话,其实对她也是一种不公平。一个遭受不公平待遇的人,应该让这种不公平在自己身上终止,而不是代际传递下去,认为这种不公平是理所应当。与舟,她是你的妈妈,我接受了你,也应该学着接受她,不是吗?”
江与舟看着眼前目光熠熠的女孩,有一种看见世上最纯净无杂质水晶的美好感觉。她是那么善良,会为了别人遭受的不幸苦难而流泪共鸣,她闷闷不乐只身在镇上游荡,只为了思考人生道路的迷惑与迷惘。
不知是何时在心底发出这样的喟叹:这样好的女孩,他遇上了就一定要好好珍惜保护!十八岁的祝之繁有多善良单纯美好,他就要她二十八岁、三十八岁、甚至四十八岁的时候依旧笑泪纯粹,他要小心翼翼将她像一枚水晶那样妥善保存如初。
祝之繁站在日落河边,像最初他在长白山之巅牵起她的手那样,与他十指紧扣,脑袋抵着他的胸口定定说:“江与舟,我们一定要好好的。”
江与舟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说的是那般笃定应当:“傻小妞,我们当然会好好的。”
他们怎么不会好好的呢?他自认是一个长情之人,儿时收集的漫画、童话书、字帖、玩具,尽管他早已过了需要它们的年纪,但每一次搬家都不忍心将它们丢弃,它们全都被他尘封在纸箱里好好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