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祝之繁放好行李,拎上打包回来的冷饮,去敲了敲江与舟的门。
他开了门,表情木然地看她一眼,“有事?”
祝之繁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房间布置,举高手里的餐盒,笑着问:“吃冷饮吗?”
江与舟挑了挑眉,偏过身,让出半扇门,示意她可以把冷饮放到书桌上。
祝之繁信步进了房间,随手把打包好的冷饮放在他的书桌上,暗暗一看上面摆着的书,居然是全英文的编程类书籍,一旁的稿纸上全都是各类手写代码。
她不假思索地扭头问道:“你要报计算机类的专业?”
江与舟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情,“嗯。”
祝之繁若有所思地讷讷嘟囔:“好远……”
江与舟不明所以,问道:“什么远?”
祝之繁低着头在心里说:跟我报的法学系几乎在隔了整座校园,一个院系在东,一个院系在西,好比牛郎织女隔着一条银河。
“听说当代学霸最喜欢的专业就是金融类或者计算机类,你怎么也免不了俗?”祝之繁开他的玩笑,反正就是两个最能搞钱的专业。中产家庭出身的孩子,报的专业无非就是那几类:学医、学法、学金融……反正家里做什么,父辈的资源累积下来,孩子上大学填志愿就报什么,有点世袭那意味在里头。
见她一副打算长聊的架势,江与舟蹙起眉,似乎有些为难,淡淡扫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说:“我不喜欢沪城人。”
祝之繁一愣,差点就大声问出口“什么?!”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脸上的气血都瞬间掉没了,那是一位十几岁女孩的傲气遇上挫折,自尊与面子瞬间锉碎一地。
她是土生土长的沪城人,他那言下之意,不就是他不喜欢她?
祝之繁此时很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挺身出来维护沪城人的尊严,唇枪舌剑生气质问道:“你不喜欢沪城,那你还报沪城的大学干什么?”
气煞她也,看着谦谦儒雅的少年,怎么嘴巴像蜈蚣蝎子一样那么毒?
江与舟凝视着女孩脸上的愠怒,收获了意料之中的效果,心头却浮上几分难以排解的失落。他居然有点后悔刚刚将话说出口,可那座城,自他十四岁起,便存在着难以磨灭的偏见,他与母亲,视那座城里的一些事物为蛇蝎。
女孩像一颗伊甸园里甜美诱人的苹果,每当她出现时,仿佛总是引诱着他去犯一个生命里的重大错误,他不得不恢复清醒与理智,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一些。
面对她的质问,江与舟心下一沉,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安然坐下,拈起稿纸上的笔,重新专心看起书,装作平静地道:“还有事吗?没有的话,出去的时候请帮我带上门,我今天还有学习任务没完成。”
祝之繁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被人无视的侮辱,当即撂下脸,怒意汹汹地从他房间夺门而出。
她在心里说:江与舟你好讨厌!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脾气古怪离谱的人啊?沪城怎么了?沪城欠你什么了?你这样看不起沪城人,却要死皮赖脸地要去沪城上大学,你就不怕被地头蛇们群殴吗?!
真的怄死了,还有一股莫名的羞耻感!祝之繁重重甩上他的房门,眼里都快飙出泪来。
回到房里,看见床头柜上打包的冷饮,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表情坚毅,风一样拉开房门,又去敲他的门。
咚咚咚,这回一点都不温柔含蓄,力道之大,可以看出立志当一个泼妇的决心。
江与舟拉开门的时候,表情有点惊愕,似乎很意外她受到伤害还会回来找自己。
祝之繁从他拉开门的手臂下利落钻了进去,一言不发,冷着脸把他书桌上的那份冷饮拿了回来。
江与舟的手臂还僵在门框上,看着她怒气冲冲的一番操作,在她重新钻回自己的手臂下要出去的时候,下意识拽住她的手腕,惊讶问道:“你哭了?”
他一向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结伴为伍,也从不掺惹是非与人结仇,好像从小到大,确实没有惹过哪位女生生气,见过她们跟自己置气流泪的样子。心里有些震撼与无措,甚至懊悔自己为什么与旁人相处都波平无浪,偏偏要几次三番针对祝之繁,对她视若无睹,又或者恶言相向?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警告着他:要远离这女孩,可是他又不太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拒人千里。
他讨厌沪城人不假,但他真的讨厌祝之繁吗?
真讨厌的话,为何齐远深夜回家,他听到楼下的自行车刹车声和人语声,会不由自主地站在窗边往楼下张望,看看齐远自行车后座的女孩是否是心中所想的身影。又比如,齐远吊儿郎当跟什么人在电话里开黄腔对骂,他会一边装作鄙夷冷漠地从齐远身边路过,一边却竖起耳朵细听,甚至暗自探究猜测电话那头对讲之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