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饮血一笑:“可不是仇人吗?还是杀父之仇!”
祝之繁还想追问下去,边上的小郭扯了扯她,用眼神拦住她,别继续在阎王头上亮刀子。
小郭贴着她的耳朵瑟瑟发抖道:“姓江的不厚道,老大在家里的便宜被他占尽了,也不见得他对老大有什么愧疚,反而跟老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有人插了一嘴道:“其实也没那么差,老大之前从里面出来,手头紧,姓江的不是还送了五百过来?”
齐远狠狠吸了一口烟,烟蒂砸向地面,狰狞踩灭道:“人头猪脑,这是甩个巴掌给颗枣!他是怕我半夜起来报复,去他房间一刀捅死他!”
又看了一眼祝之繁,心烦意燥道:“你听我劝,真别去招惹他,学乖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之繁无辜眨眨眼:“我真没招惹他。”
是他长得太好看,一直出现招惹我,她在心里嘀咕道。
齐远欲言又止觑她一眼,摆摆手说:“行了,咱们收摊吧,回去打球去,别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心情,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今晚我奉陪到底啊!”
祝之繁指了指那一叶扁舟,撇嘴道:“你一会不跟他回去?”
齐远刮着牙槽,痞冷一笑:“得了吧,连他都出来了,我还回家干什么?”
他脸色微微一变,意识到江与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神色拧巴了一会,才极其不情愿地向祝之繁打听道:“不对啊,他怎么在这……?难道考砸了?”
祝之繁好笑道:“你也不尽是把他当仇人看嘛,是关心人家高考考砸,还是担心你的头要拧下来给我当凳子坐啊?让你之前那么狂,还说什么他不是今年的高考状元,你的头要拧下来送给我。”
齐远脸色紧绷,呆了几秒,不可置信地讷讷说:“他真考砸了?”
不应该啊……
祝之繁不再戏弄他,吭腔道:“没考砸,真金白银的雾城状元,你不是说齐军早就买了好几万的烟花爆竹,就等着江与舟放榜的时候昭告天下?天上那么多的烟花,你看不见么。”
齐远闻言,不知为何心里反倒有一分太平。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实在古怪,一边嫉恨着江与舟,一边似乎又很见不得他高考失利的狼狈模样。按理说他该比谁都乐于见到江与舟落魄的样子,但事实上,他心底里好像还真不是那么想的?
他习惯了活在江与舟强大的光芒之下,日久天长,似乎产生错觉,渐渐也以那光芒自沾自喜。别人提起江与舟的荣耀,似乎也总会在前面加一个定语,你哥如何如何。
犯贱,他暗骂了一句自己。
脊背发凉殊不自知,真是剪不清理还乱的一种情感。
祝之繁见他呆怔不知所以,径自去收拾石滩上残留下来的那一堆狼藉,空啤酒灌、打包烧烤的泡沫餐盒、签子、竹筷……
齐远回过神来,叫了她一声:“你收拾这些干什么?”
他从来不关心吃完喝完之后的这些垃圾,好像这些垃圾停留在河滩之上,会随着时间自己慢慢长腿走去垃圾回收站。反正他以前跟小郭他们在这上头吃喝拉撒,从来不收拾这些玩意。
祝之繁赤脚行走在石滩上,弯腰捡起被风吹远的垃圾袋,随性说:“我打小习惯了这么做,周末和同学去山上或者郊区野餐露营,垃圾都要全部收拾好带走的。你知道日本明星木村拓哉和工藤静香吗?看八卦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是极端环保主义者,冲浪的时候都不涂防晒霜的,据说防晒霜里的某些化学成分会让珊瑚病态化从而污染海洋生态。八卦消息有时候真真假假堪比迷雾弹,图个抓人眼球,但我觉得用明星的流量借机宣扬环保意识,这种八卦很好啊。”
齐远这回没像往常那样,嘲讽她从大城市捎来一些金贵古怪的毛病,而是若有所思之后,神色淡淡地吩咐小郭他们帮忙一起收拾,下回也照着做,把河滩弄干净了再走。
祝之繁眉开眼笑,觉得自己识人的本事真强,齐远果然孺子可教,品质根本不像表面流露出来的那么“坏”,相反,他是一位很值得一交的朋友,他本性不坏,还跟她投缘,似乎总能轻易捕捉到她的底线在哪。
生命里总有那么一些宝贵的瞬间,在岁月长河里永远不会被时间冲散流失。
成年后的祝之繁,偶尔回想起这个夜晚,脑中除了会浮现出星光粼粼的河流,以及清风朗月一般单手枕在脑后假寐于扁舟之上的江与舟,剩下最鲜明的印记,就是那个眉目痞冷,语言生硬,但行为却很善解人意的齐远。
年少时的人和事,人们会自动忘却不好的伤痛,大多只记住它们光鲜而美好的一面,不然人们为何总在缅怀过去?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更是一种自我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