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摘下嘴里叼着的烟头,问她:“你怎么回事,咳得跟肺穿孔一样?”
她嘴巴里还鼓着一口冰溜溜的啤酒,憨态可掬地嘟囔了一声:“啊,下午玩过头,忘了吃药。”
江与舟默默注意隔壁的动静,本以为齐远会黑着脸让众人把手上的烟都熄了,没想到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居然痞浪十足地撑着腮,将吃了一半的烟递给祝之繁,嬉皮笑脸地说:“试试?以毒攻毒,治咳嗽的偏方。”
好在祝之繁尚有自知之明,敬谢不敏道:“不了,一会儿我妈就该给我打电话了,我变本加厉咳这么厉害,她一准立马把我抓回沪城去,我还想在这多玩几天呢!”
沪城……江与舟的心往下沉了沉,抬头轻轻扫了祝之繁一眼,神情上似乎刻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齐远问她:“你怎么想着来雾城玩?我们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乡下地方,没意思。”
祝之繁不以为然,神采奕奕地回复道:“你不懂,我真是憋坏了,现在就是给我丢到蛮荒之地,我也甘之如饴。听过金丝雀吗?住着黄金打造的鸟笼,一日三餐丰衣足食,但也失去了自由啊!”
齐远轻嗤一声,眼神似是而非瞭了一眼邻桌的曾窈年,“嘁,说得你好像是个什么豪门规矩繁缛的千金大小姐。”
祝之繁笑而不语,准备明天接着约他:“明天还能带我玩吗?”
齐远笑得坏兮兮的,自嘲道:“老子什么时候从良了?脑门上刻着好人两个字吗?你非得跟着我做什么。”
一竿子小弟不乐意了,祝之繁性格开朗讨喜,说话风趣,又见多识广,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女孩,比齐远之前那些爱端着的女朋友不知道好多少倍,至少不会对他们颐指气使,而且挺大方的,从齐远那赢的钱,全掏出来请他们吃饭了。一个姑娘长得漂亮,又有这样的性格,简直在男孩堆里无往而不利。
小郭说:“老大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说繁姐是你的朋友吗?”伸手摘下齐远手中喝了一半的啤酒瓶,提醒道:“你这酒钱还是繁姐掏的,人家初来乍到,你不带她玩,这够意思吗?”
齐远劈头盖脸一巴掌把小郭的头摁下去,狗东西,哪边的?
烦躁地挠挠脑袋,阴着脸说:“明天没空,齐军给我找了个陶瓷工作室的活,明天我得上那里应卯。”
众人咋舌瞪眼:“你真要去?就画那些没劲的花啊鱼啊鸟的,镇上的工作室都黑的很,画一个碗顶多给你两块钱,画只半腰高的大花瓶,累死累活一整天,三十有没有都悬乎。老大你怎么想的?”
齐远小声哼哼了一鼻子,“我得想办法弄钱。”又补了句,“弄干净的钱。”
听他这么说,大家瞬间明白了,他这是要挣“干净的钱”,去孝敬不待见他的外祖父。老头脾气大的很,骨头也是要命的硬,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乡下,从不去儿子家里住,不乐意看儿媳妇的脸色。齐远有几次从家里“拿”了一把一把的钞票回去,被老头子用棍子打了出来,让他回到镇上好好念书,小小年纪别走歪门邪道,认真学一门手艺,将来靠手艺正儿八经养活自己。
江与舟的眉毛不动声色抬了抬,昨天齐远从少改所出来,刚到家,反手就从郝红萍的挎包里偷了三百块,原来这钱是送到他外祖那去了。今天上午齐军在火车站门口逮住齐远,正是齐远从乡下几经周转倒车回来。
在乡下挨了老头子的打,出了火车站,就被守株待兔的齐军揍,哪边都没讨到痛快,两头挨遭。
曾窈年劝不动江与舟,临时接了个家里的电话,提前回去了。江与舟就一直坐在冷碟冷菜前面,似乎耐心十足,等着齐远那一桌什么时候能收摊。
齐远有意拖延时间,不让江与舟得逞,可惜祝之繁吸了大量二手烟,晚上又喝了凉酒,咳症发作,喘的有点吓人,齐远无奈,只能大手一挥,饮尽瓶中的最后一口冰啤,草草了结这顿饭局。
一群人走出饭馆,长街的路灯耀眼,临街店面霓虹招牌已然亮起,飞蛾与蚊虫在光线里恣意扑棱飞舞,身形瘦小的祝之繁,小脸微醺红红,夹走在一群明媚义气的少年里,有一种找回失落岁月的感受,抬头仰望小镇的星空,四肢百骸无比放松与惬意。
青春若非是一首无命题的歌,绝唱咏不出这样的粗犷与写意。
她的阿甘鞋鞋带散了,蹲下系好,头顶上荡漾着一片亮如白昼的路灯,看见远远跟在后面双手插兜的少年,清峻高挑,肌肉线条就算落在夜的灰暗里都遒劲生辉。
她注意到了,今晚在小饭馆,他偷偷往她这桌看了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