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显得那么不耐烦与她再有什么交集。
应盛曾经问祝之繁:“你确定他会为你吃醋?别是白费功夫吧!江与舟那张脸,说是比哈尔滨的冰雕还冷都不为过……每次你来,他不是白你,就是白我,好像我们一对‘奸夫□□’多俗不可耐,人家根本不稀的多看一眼。”
她不确定,她太不确定了。
在这段感情最开始,两个人干柴烈火一般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离的时候,他都是那么轻易地说不爱就不爱了。她就如他手下一个不小心写错的代码,及时发现错误,稍微删除改正一下就好了,复杂庞大的程序又可以运行自如了。
祝之繁从来不是一个不愿向前看的人,只是遇上江与舟,她的执念尤深,好像中了什么绝世魔咒或情蛊,就算如今只剩她一人苟延残喘地在情感漩涡里徘徊,她都还继续做着无用的垂死挣扎。
江与舟蹙着眉,凝视她脸颊上已然干透的泪痕,声线冰冷道:“你什么时候爱上了三人行?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应盛这样三心二意的花花公子,你也跟他处得下去?他跟那女的明目张胆在你面前卿卿我我,你就只会没用地在这哭?”
祝之繁被他这番说教之辞弄得彻底呆傻,惊觉羞辱之余,然后在心底得意地嘲笑江与舟,他果真上了套!这场战役她还没有输!
江与舟的在乎,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伶牙俐齿回复的很可恶,“关你什么事?江与舟,我的一亩三分地乐意种萝卜还是种青菜,那是我的事,需要你多管闲事吗!”
江与舟被她的执迷不悟一度气到爆裂,就差气急败坏地晃一晃她那颗小巧又精致的头颅里到底盛了多少水。
简直孺子不可教也!
望着江与舟杀气腾腾大为火光的快速离去背影,祝之繁呆笑不已,仿佛看见胜利女神在向自己微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原来高贵清冷的江与舟,也不尽然是金刚塑的冰冷无情躯体,他也会为了她的“愚蠢痴傻”而生气恼火。
他看她愚不可及,她看他失心走火。
***
这段时间为了备战期末考,祝之繁起早贪黑,成了图书馆的钉子户。
早上七点,祝之繁就已经从食堂吃完早饭,走在去往图书馆占座的路上。
途中妈妈给她打来电话,通知她林雪昨晚夜里已经走了的消息,祝之繁仰头望着头顶冬季灰败的天空,只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明明昨天中午还给她打过电话的人,现在就已经阴阳永隔。
作为家里的代表,祝之繁跟学校请了假,带着赙仪前往雾城。
妈妈安排了老韩开车送她,但是祝之繁选择了坐绿皮火车,慢吞吞的火车,让她想起了林雪第一次带她去雾城的时光,她们一起在火车上闲话家常,她把林雪当成一个知心大姐姐那样尊重崇拜。
时隔几月再回到雾城,物是人非,林雪的葬礼由族人办的十分热闹。
热闹,一个用来形容葬礼多么割裂酸涩又有点荒诞的词语,可惜人间的繁华与喧嚣,逝者再也听不到了。死去的人,身体是冰冷而僵硬的,怎么能用这么一个“热”又“闹”的词,为逝者在人间的最后一刻做加冕呢?
院子的铁棚下,原本的台球桌全部被清理到一边挤着,院子里乌泱泱坐着一堆祝之繁完全陌生的族亲。在场的人,伤心的很少,笑容却有很多,祝之繁想:灵堂前,他们怎么好意思若无其事地说笑呢?人走了,这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如果做不到悲伤,那么也请尽量收敛刺眼的笑容。
可她又想:只有幼稚的人才会把自己当成了宇宙中心,要求世界跟随自己同悲同喜,只有小孩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才会觉得月亮是一直跟着自己走。
殡仪馆的车开到林雪家的铁门前停下,镇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下来要抬走林雪的尸首前去火化,一时间,整个灵堂哭声恸天,那些原本说说笑笑的男女老少无不失声痛哭又或者掩面埋首抹泪。
祝之繁呆呆傻傻地后知后觉:原来成年人并不是麻木不仁了,而是他们已经习惯于如何控制自己的悲伤。他们的悲伤只有在群体动物一起感伤,大家不会嘲笑彼此眼泪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来。
自爱妻走后一直强忍泪水的祝峰终于也在这一刻,宛如挚爱被夺走般发了疯地嘶吼大哭。
谁也没想到,林雪的尸首还没抬上车,原本挽灵的祝峰却猛然掉头,扑通一声跪在祝之繁身前。
祝之繁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吓得手足无措,登时眼泪都吓收住了。
祝峰跪在她面前,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哭得心碎欲死,鼻涕眼泪一齐在刚毅的脸庞上刷刷而下,他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我该死,我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