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擦擦,一身的雨水,等会上去洗个热水澡,喝了酒又着凉,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爱惜自己?”于静梅劈头盖脸地把浴巾披到女儿肩上,“我去给你找点解酒药丸,与舟上回从日本出差带回来给我的,很管用。”
祝之繁搭住她的手,不情不愿地古怪问道:“他怎么叫你妈?”
于静梅被她问得一怔,好笑道:“不叫我妈叫什么?你们也是订了婚的,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跟结了婚有什么区别?婚礼只是个形式,你还不如我思想开明呢。与舟是个好孩子,这几年……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是他执意不肯放手,为了宽慰我,还改口叫了妈,时不时回老房子看看我。”
祝之繁脸色骤变,一白再白,最后犹如菜色,讷讷不可置信地说:“所以……这些年,江与舟就这么无耻地一直叫着你妈,还冠冕堂皇地在家里进进出出?”
难怪刚刚于静梅和江与舟之间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于静梅甚至那么自然地喊江与舟去帮自己拿拖鞋,江某人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原来早就登堂入室了啊!
祝之繁郁闷至极:“他凭什么出现在家里啊?!妈,你这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这几年,她有家回不得,江与舟却大摇大摆随意出入这个她只敢在梦中肆无忌惮回忆的家。
于静梅不许她这般诋毁江与舟,只恨女儿不成器地道:“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你爸和你哥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没有与舟能抹平吗?你玩消失,甚至玩自杀,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是与舟一遍遍宽慰着我,还开口要替你侍奉我到终老。身边那么多人给他介绍条件好的姑娘,他一概不看。他不缺胳膊不少腿,还有专门的时尚杂志邀他拍封面,开着那么大的公司,每天跟那么多政商界的高层领导开会、应酬,他为什么不看?这几年他拿着事业当幌子,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很多时候连我都看不下去,你何必一回来就咄咄逼人,好像全天下都负了你?”
而后于静梅又自觉刚刚那番话说得太重,女儿从小性子吃软不吃硬,稍稍软化了一下语气,心平气和说:“祝平凡和祝之宇亏欠你的,他们用命结清了,你不该继续把怒火平白算到与舟头上。人家做错了什么?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与舟跟我坦白了,我也理解他。当时那种情况,他是不该把钱借给你,你呀,从小就是被我们宠坏了,大手大脚过惯了,开口要钱的时候,我们就从没短过你的……”
祝之繁懒得争辩,这是她和江与舟之间的事,外人根本不会懂她在乎的到底是什么,这不是钱的事。
听到于静梅提起父亲和哥哥,祝之繁心碎不已,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短短几年间都已经天人永隔,此时恨大过于爱,沉疴泛起过后也只是心如死灰。
不过有一事,祝之繁却也没打算让于静梅就这么轻松地揭过去,好像她仍旧蒙在鼓里,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傻女孩,大人说说好话就把藏在华美袍子下的烂疮遮掩过去,她被蒙蔽,却依旧翘首期盼着父母亲人的爱。
“爸爸和哥哥欠我的,暂且不论,但是妈妈,这么多年,你真不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的吗?”
于静梅面色瞬间灰败下来,心虚之余,不敢再拿眼睛去瞧女儿。
祝之繁轻蔑地哼声:“当初祝之宇送我上那艘船,把我当成议价的筹码送给别人,你不是也知道的吗?”她只要一想起于静梅那天开着红色的轿跑也出现在码头,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犹如遭受重击,什么样的父母,能那样狠心地卖女求荣?
于静梅还想为自己辩驳一番:“那是你哥混账,骗了我……”
祝之繁话锋陡然尖锐:“有什么区别?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你都是把哥哥放第一位,又有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了?第一天搬到这房子里就是,大房间让祝之宇先挑,我从来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陈年旧账于静梅不想再翻,颓然地在沙发上瘫坐下来,伏面呜咽一阵,抬腕抹了眼泪道:“这些事情你先放一放,别为了家里的事和自己过不去,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既然回来了,就跟与舟好好过日子,毕竟人家这么多年除了你也没别人,你过得好,妈妈这一生再无所求。”
见母亲又一味避重就轻,祝之繁气愤不过:“你凭什么到现在还以为我的幸福和江与舟有关?我的人生就不许在五年前彻底翻篇吗?”
她恨死了母亲口中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离开纽约的五年之中,她不是没有悔恨过,也曾愧疚觉得是不是自己当初做得太过决绝,以致于让两人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她低头过、打过电话,想向他没有尊严地拗下头颅认错,可接电话的人却给了她最后溃败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