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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末刻,崇莲寺响起钟声,钟声悠远,回响在群山之间。
东院厢房的比丘尼们陆陆续续从睡梦中醒来,穿衣洗漱,缓步前往大殿,准备今日的早课。
殿中观音,宝相庄严,殿外虫鸣阵阵,盛夏晚风拂面。
身穿海青、头戴僧伽帽的比丘尼们,沿着长廊走向大殿。天色未亮,无人发现队伍最末多了两个人。
队伍拐进大殿,最末二人借着夜色遮掩,快步走到另一侧。
小荷紧跟着自家小姐,胆战心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四周,夜色深沉。
小荷压低音量,“姑娘,西厢眼下有不少人,我们不如等天亮后再来?”
顾婵漪摇头,灵巧地躲到柱子后面,避开走过来的比丘尼。
礼亲王一行人,天亮便会离去,不知几时才会再来崇莲寺。顾婵漪要过完下月的佛欢喜日才会归京,如此耽搁,一个月便过去了。
亲王身上的伤,若不是那道箭伤便罢了,若真是那道穿肩而过的伤,越早用药越好,拖延不得。
礼亲王是京里来的贵客,住在崇莲寺的西侧。
东西院厢房之间有小院门,平日落锁,只有早晚课时会打开一刻钟,以便西院的香客居士们,走近道前往大殿礼佛。
顾婵漪住在东侧,只能趁早课时间过去。
顾婵漪曾以灵体之姿,在礼亲王身边待了几十年,亲王府的侍卫更换时间、巡逻路线,甚至连影卫平日的藏身之处,她皆知晓。
趁夜色潜入西院,找到亲王所在,对顾婵漪来说并非难事。
二人沿着长廊向西而去。
不远处便是西院厢房,小院门敞开,偶尔有心诚的香客居士从里面出来,轻手轻脚地前往大殿上早课。
顾婵漪蹲身躲在院门口的花丛中,低声嘱咐小荷。
“你在正门外等我,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便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做。”
她们出发前,在自己的院子空地上架了柴堆。
若顾婵漪发生意外,小荷便会回院子燃起火堆,呼喊众人前来灭火,顾婵漪便能趁乱逃走。
小荷握紧顾婵漪的手,声音急促。
“婢子听说,这位礼亲王自幼体弱多病,性情多变喜怒无常。姑娘,婢子陪你一起进去吧。”
顾婵漪险些轻笑出声,“他哪有那么吓人,他明明……”
顾婵漪不知想到什么,笑着摇摇头,“罢了,日后你见到他,自然明白外面那些话皆是谣言,当不得真。”
顾婵漪再劝,“你身上没有功夫,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形,跟我进去只会拖累我。再者,你若跟着我,万一真的出了事,谁来救我们?”
小荷只好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乖巧地蹲在花丛中,很是不舍地看着自家姑娘。
“姑娘你小心,婢子就在外面等你,哪儿都不去。”
顾婵漪莞尔,站起身揉揉她的头,转身朝西院而去。
小院门敞开,长廊上挂着三盏灯笼。
顾婵漪清楚,对于她这种毫无武功的人来说,这些灯笼只能看清脚下的路。然而,礼亲王府的那些侍卫们,却能凭借这微弱的光线,将周边环境尽收眼底。
顾婵漪在廊柱后面等了片刻,小院门处传来落锁声。
顾婵漪立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沙漏,静静等待细沙漏完,她才贴着墙根,快速走向院中唯一点燃烛火的厢房的隔壁。
京中有传言,礼亲王夜间需点烛火方能入睡。但顾婵漪知道,这是亲王府故意传出的话。
若在亲王府中,沈嵘确实偶尔会点烛火入眠,混淆视听,让心怀不轨之人难以分辨真假。但在陌生之地,沈嵘往往住在烛火屋子的隔壁。
顾婵漪借着夜色摸到那间厢房外面,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她才试探性地推动房门。
熟料,房门并未落闩,稍稍用力便推开了。
顾婵漪动作一顿,直觉有些不妙,在门口等了几息,四周仍旧异常安静,不见旁人过来。
顾婵漪的胆子便大了些,暗自猜测,许是亲王初次来崇莲寺,外面又有侍卫影卫把守,一时忘记落闩。
顾婵漪蹑手蹑脚地推开屋门,灵巧地蹿进去,反手关门,一气呵成。
她以往来西院的次数并不多,对屋内布局不甚熟悉,只好瞪大双眼,借着外面微弱光线看了好一会,才找到床榻的位置。
屋内光线幽微,她无意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索,深怕撞到屋内物件,吓醒屋中人。
还好屋内摆件甚少,顾婵漪不费功夫地走到床榻边。
寺庙生活清苦,一应用具自然简陋。
简单架子床,青布床帐并同色棉被。
床上侧身躺着个人,脸朝外,双眸紧闭,眉头微蹙,似在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