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一个时辰了,道长与阿媛皆未唤人进去,且未让人换茶,是何等要紧事,竟要说这般久。
日光向西,廊下已有小厮在点灯。
顾长策忍不住心生急躁,想要推门进去,却又生生止住,如此反复,耐心即将告罄时,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顾婵漪眼眶红肿,眼睛泛红,显然刚刚哭过。
顾长策骇然,快步走到顾婵漪身边,“这是怎的了?竟哭了?!”
“善信郁结于胸,大哭一场,反倒是好事。”道长眸光坦荡,“老道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顾长策无法,只好先送清净道长出府。
顾婵漪站在廊下,暮色四合,她深深地吸气,沁凉之气入体,让人顿时精神了。
她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听荷轩。
入听荷轩,宵练正在廊下点灯,整个院子渐渐亮起灯火。
顾婵漪径直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宵练的手腕,拉着她走进屋内。
烛光下,顾婵漪定定地看着宵练,“我今日要见他。”
“今日?!”宵练错愕,姑娘往日即便要见亲王,也是从容不迫,不似眼下这般慌乱,她试探出声,“姑娘可是有要紧事?”
顾婵漪点点头,宵练见状,当即应了下来,“姑娘且稍候,婢子这便让纯钧过去。”
顾婵漪心中有事,晚间陪姨母与兄长用饭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盛琼静与顾长策在席间,皆看出顾婵漪的异样,盛琼静到底是长辈,粗粗看一眼,便知是儿女情长所致。
偏偏顾长策看不透,直问顾婵漪为何红了眼。
盛琼静委实看不下去,直接让嬷嬷为顾长策盛了碗汤,放至顾长策的面前。
“定安已然年岁不小,可有心仪之人,姨母好为你上门求娶。”盛琼静出声打断顾长策的追问。
顾长策愣了愣,端起汤碗,避而不答。
顾婵漪轻笑出声,“今日清净道长来府中,道长看了阿兄一眼,便说阿兄红鸾星动,大好姻缘不日将至。”
“哦?!”盛琼静语调上扬,笑脸盈盈地看向身旁的顾长策,“是谁家的女郎,姨母可曾见过?是北疆女子,还是都城女郎?年岁几何?”
吓得顾长策一口气喝完碗中汤,急匆匆放下碗筷,“我还有些军务需要处理,便先去前院书房了。”
看着顾长策落荒而逃,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先后笑出声。
盛琼静止笑,眼中笑意亦散去,神情严肃,“清净道长?可是蜀地的那位道长?”
顾婵漪不敢隐瞒,只得点头,“确是蜀地的清净道长。”
盛琼静闻言,当即放下手中筷子,正身看向顾婵漪,“他怎的来了家中,还为定安看了面相,是因你还是定安?”
顾婵漪垂首低眉,沉默不语。
她不知该不该将实情告诉姨母,王蕴和顾玉娇皆已死,邪道亦有清净道长去处置,诸事已然尘埃落定。
顾婵漪正打算寻个由头,将姨母哄骗过去,熟料双手被姨母握住,手心温暖。
她抬起头来,对上姨母满含关切的眸子,她顿时心中一软。
“我十岁那年的生辰,王蕴不知从何处寻来邪道,取得我的心血,施以邪法,将原本属于我的命格,转至顾玉娇的身上。”
顾婵漪的话仅说了一半,盛琼静的脸色便煞白如纸,她猛地起身,“此事当真?!”
顾婵漪颔首,连忙起身抱着姨母的手臂,安抚道:“王蕴所请到的那位邪道,道法不高,这些年来,我又在崇莲寺中,日日诵经念佛,邪道的邪法已破。”
“姨母若不信,细想王氏母女的下场。”顾婵漪又道。
盛琼静跌坐于凳上,轻轻点了点头,“正是,那母女两的下场才是她们应得的,我们阿媛一生顺遂。”
似乎说服了自己,盛琼静的面色稍缓,“如今邪法虽破,清净道长可有说日后会如何?”
顾婵漪还未回答,盛琼静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若明日让人去城郊寻个道观,我们过去好生住上几日,让道士们做做法,去去晦气。”
顾婵漪站在姨母身侧,直接展开双手,将姨母整个搂抱进怀中,“姨母莫慌,诸事皆安。”
好不容易安抚好姨母,顾婵漪稍稍松口气,端起汤碗饮完碗中汤。
净手漱口,顾婵漪起身离开,准备回听荷轩,恰在这时,宵练走上前,轻声道:“姑娘,后门。”
顾婵漪面露喜色,披上斗篷,等不及小荷为她系带,她便自己随意地系了系,戴上兜帽,脚步匆匆地走向后院。
脚步雀跃,近乎小跑,小荷险些追不上自家姑娘。
穿过长廊,后院门开,顾婵漪一眼便瞧见巷子里站着的人。
身穿玄色斗篷,内着月白长袍,头戴玉簪,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站在明亮月光下,抬眸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