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婵漪尚在用早膳,盛嬷嬷便着人开始收拾衣裳物品。
她们今日去盛家老宅,估摸要过完中秋才会回府,要带去的东西甚多。
五辆马车驶出郑国公府门前的大街,向东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在临近平东门时,拐进右侧街道。
再行一刻钟,马车稳稳停下。
盛淮祖籍江南,盛氏一族乃江南乡绅,族中多读书人,亦不缺行商坐贾之人。
盛家老宅乃盛淮入京赶考时,其祖父怜惜孙儿赶考不易,且便于孙儿日后为官,特意在平邺城中置办下的宅院。
本是三进宅院,后来盛淮娶妻生子,恰好左侧邻居乞骸骨,致仕归乡,盛淮便将左侧的三进院子也买了下来。
如此,盛家府门瞧着不大,内里却是极大的府邸。
马车将将停稳,盛家双胞胎便迎了上来,盛铭怀看着小厮们搬东西,盛铭志笑嘻嘻地凑到盛琼静的面前。
“姨母快来,你与阿媛表妹住的院落,均已收拾干净。”
说着,盛铭志抬手搀扶盛琼静,盛琼静捏了捏他的脸,“我还未老得走不动道,无需你搀着我。”
盛琼静回头,牵住顾婵漪的手,笑得眉眼弯弯,“阿媛上次回来,还是不足两岁的小小童儿。”
“那年你的两位舅父外任,我亦需跟着你姨父前往任上,你阿娘特意带着你们兄妹二人回家小住,及至我们纷纷启程离去,你阿父才来接。”
盛琼静边往里走,便缓缓道来。
离家十几年,上次她回家,还是为了小妹的丧事。
如今,眼前景色还是当年之景,然而,身旁之人,却早已不在了。
盛琼静黯然神伤,眼见情绪越来越低落,顾婵漪连忙出声。
“舅母说,初八那日办茶宴,莫不是舅母与姨母此次回平邺,带了许多好茶?”
盛琼静莞尔,眉眼柔和,“正是。”
“你的两位舅父皆是爱茶之人,你大舅父久居新昌,每回写信皆言思念江南的茶。你小舅父乃习武之人,喝过你大舅父送的新昌茶,便爱得什么似的。”
“且都城之中,不少达官显贵亦爱茶,我与你舅母此次回来,便带了许多好茶。办个茶宴,绰绰有余。”
借着这个话头,盛琼静开始向顾婵漪细细地讲解各地茶叶的不同,同种茶叶,制作工艺不同,口感亦不同。
顾婵漪小心打量着姨母的神色,见她不再伤怀,这才稍稍松口气。
她阿娘是外祖中年所得,出生时,兄姐并非幼童,是以阿娘自幼便得父母兄姐的宠爱。
外祖母生阿娘时,伤了身子,修养的那几年,便是大舅母与姨母带着阿娘。
姨母既是姐姐亦是半个娘亲,大舅母既是长嫂亦是半个娘亲,是以舅母姨母与阿娘的感情极深。
如此,阿娘出殡之日,大舅母瞧见王蕴戴红簪子,才悲愤不已,直接当着顾盛两家,以及诸位宾客的面,掌掴王蕴。
她作为阿娘的女儿,亦得盛家诸位长辈的喜爱,若当初阿兄去北疆后,她跟着姨母去了丰庆,而不是被王蕴蛊惑,留在平邺,或许诸事皆会不同。
若是前世,她在崇莲寺中,回想往日种种,她定然后悔不迭。
但现今却不同了,若不是她留在平邺,她又怎会遇到沈嵘,甚至互生情愫。
一行人说笑间,便到了后院。
当中主院,乃是大舅与大舅母的住所,左侧院落是小舅与小舅母的院子,右侧两间院子,则是姨母与她阿娘的住处。
这两间院子,中间打通,建了月亮门,甚是宽敞雅致。
顾婵漪歪头看向月亮门,笑得很是清甜,难怪姨母说阿娘会抱着枕头被子去寻她。
住的这般近,且仅有月亮门,不说阿娘,若是换成她睡不着,她也抱着被褥去寻姨母。
穿过月亮门,便是阿娘自幼所住的院子。
院中搭葡萄架,初秋时节,紫红的葡萄挂满了葡萄架。
屋檐下有鸟窝,这般时候,飞鸟已然南去,徒留空空鸟窝。
长廊下台阶边种有各色菊花,清新淡雅。
屋门敞开,屋内窗明几亮,角落的高几上摆汝窑瓷瓶,上插新折的金桂。
窗牖尽数朝外打开,秋阳洒进整间屋子,亮亮堂堂。
盛琼静牵住顾婵漪的手,踏进屋门。
右侧用五折屏风隔出里外间,里侧则是寝屋。左侧的窗台下放置琴案,不远处则是书桌,书桌后靠墙处,正是满书架的书册,乃平日看书弹琴之处。
顾婵漪走向左侧,正对整面墙的书册,眼睛微微瞪大,不由轻声感叹,“如此多的书!”
盛琼静见状,轻笑出声,“你阿娘自幼便喜欢看书,不拘品类,四书五经且读,野史趣闻杂记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