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163)

林彦霖没听明白,“啊?谁?”

待看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垂落下去,他忽地恍悟,又是一阵绞痛贯穿五脏六腑,难以呼吸的愤恨懊悔一触即发。

“嫂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大队长……”

作为第一僚机,他居然没发现在外机侦查机驶出边界的时候会有两架阵风战斗机席卷而来。

不弱的隐形能力,躲过了雷达的勘测,躲过了被侦察机掩饰的视线,如果程赟没有第一时间果决开火,那么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顾诗筠茫茫听着,手掌的纹路都已经被捏成细碎的沟壑,“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想直面,却总要面对。

生或者死已经是定数,又有什么所谓。

见她目光执意,林彦霖咬住舌尖,忍痛地说道:“伽国一架战斗机自杀式袭击,被大队长击落的时候,爆炸的碎片击中了大队长那架飞机的鸭翼……”

凉水刺骨的冷顺着心脉攀爬而上,顿时没有了正常感官应有的反应,顾诗筠木然怔住,缓了很久突然急切问道:“我记得……座椅不是可以弹射出舱吗?他跳伞技术不是很好吗?……”

司机闻声也痛惜地叹了一声。

林彦霖沉了沉气,道:“没有用,下面都是没人能翻越的雪山深渊和冰川湖泊。”

话音刚落,好不容易从死灰中冒出一点头的火花又猝然熄灭,顾诗筠黯然失魂地瘫坐了回去,后腰恰恰抵住林彦霖的外套,让她一瞬就想起来了肚子里那个小小弱弱的生命。

他才六周大。

心脏才刚刚开始跳动。

林彦霖担忧道:“嫂子?嫂子?”

顾诗筠抬起右手,将手掌轻轻放在小腹上,血脉流动之下,第一次感受两个心跳的轮回。

“放心,我没事。”

-

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顾诗筠下了车,也不知道眼前是什么,除了偌大深长看不到尽头的飞机跑道,就是一座一座冷冰冰的机库。

走了没多远,就进了一栋严防死守的大楼,视野宽阔、光线明亮,如果没有猜错,大概是塔台指挥部之类的。

她也不太懂,直接跟着林彦霖进了一间办公室,迎面的中年男人穿着蓝色的迷彩作训服,朴素简单的模样却凸显出他肩章的不容小觑。

周建义起身走近,沉稳的步伐在地面摩擦出碾压似的脚步声。“顾医生,我是周建义,是你丈夫的领导,也是他的……”他蹙眉深思,继续道:“老师。”

顾诗筠咬着下唇,怀中紧紧抱着包,一言不发,“……”

沉默早已不能代表内心的茫然失措,她来这的主要目的也只是苍穹远天的最后一面。

其余的所有人,所有事。

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周建义垂下眼,默得片刻,忽地回身走到办公桌边,然后从一个筐子里拿出一顶白色的头盔。

“我们找了很久,只在战机坠毁地点的附近找到了这个。”

顾诗筠闻言,心口几乎快要被溘然剧烈的颤抖所占领,濒临崩溃的绝望感和恐惧感跟洪水猛兽一样席卷而来,从前后上下四面挤压,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林彦霖眼神一紧,赶紧走过去从周建义手上接过头盔,然后侧目暗示了一下。

周建义立刻明白了过来,从震愕到庆幸、再从庆幸痛惜不过瞬息万变之间,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像一桶冷水似的将自己从头到脚浸透。

顾诗筠始终没有说话,她从林彦霖手里将头盔接过,似是已经被仔细擦洗过,头盔上没有半点灰尘泥土。而再看里面,按照程赟头骨形状而制的内部已经完全变形,根本看不出来原有的形态。

绞痛的呼吸渐渐呼出或急或缓的节奏。

她都不敢想象,他该有多痛啊……

良久,啜泣的声音被无声的面对所掩埋,迎着那缕阳光,雪山尽头的苍鹰盘旋在最纯净的土地上,一声一声苍凉尖锐的鸣叫声里,周建义缓缓摘下了帽子,朝着顾诗筠默默敬了个礼。

肃穆或是庄严,都在朦朦稀稀之间变得模糊起来,唯有眼神是肯定的。

顾诗筠看着周建义脱帽敬礼,依然平静地毫无波澜,她紧紧抱着程赟的头盔,视线透过窗外射入的微光,淡淡说道:“我不想要什么英雄,我只想要我的丈夫。”

说完,她转身离开。

背过去的那一刹那,阳光没有了,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冗长走道和冰凉的护栏,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如同崩线一般滚滚而落。

-

入了夜,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这个地方,永远也分不清是春夏秋冬,仿佛一天有四季,冷暖自知。

顾诗筠坐在床上,靠着墙,怀里紧紧抱着头盔,眼泪流成了干涸的河渠,再也没有了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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