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后的常态是疼痛,易水总是疼得无法忍受,在换来止疼泵加大剂量的时候才得以平静。
等到没那么疼了,他开始想念秦川。
刚醒来看见易连山后易水已经明白,他和秦川不可能会在一个城市了,易连山的存在就是铁证,他不会容许另一个男人站在他儿子的床边。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在易水消失半年后,重新建立对易水的掌控管理。
易水尝试了从床上滚落下去,但他做不到,也尝试了在有些力气之后拒绝吃药,但还有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可以解决,甚至在能自主下床后尝试离开病房,被门外的保镖客气劝回。
不愧是他的爸爸,是易水熟悉的做派,他不想要你逃跑的时候,所有的路都会封死,就连高在十八层的病房窗户,也要防止他有要跳下去的念头进行加固。
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屈服。
那一天,易水认清现实,极听话乖乖吃饭,喝药,自己把手伸出去被护士抽出几管血,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看固定着无法动弹的腿。
第二天早上易连山果然就来了。
“看来你想好了可以平静和我沟通了,我的儿子。”
易水叫他:“爸爸。”
“如果你一直这么听话,爸爸会更疼爱你的。”易连山坐在他床边叹道,“瞧瞧你这张脸,瘦得不像样子了。”
“我想见秦川。”易水直接说。
“小水,被没见过的事物吸引是人和动物的本能,你在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新奇的有趣事,会为此停留,并舍不得,这很正常,爸爸可以理解。”易连山并不生气,循循说道:“但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类能分析利弊,在受到伤害之前就得先回避。你可以想念他,但他终究只是你经历过的一段过去,不值得你为此付出更多。”
“那是你主观臆断的我。”易水看着他,“可你不是我。”
易连山笑了笑:“当然,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这证明你拥有独立的思想,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某一个观点就此随波逐流,这是一个很普通但又极难拥有的优点,这是件好事。”
他话锋一转:“但你能和爸爸说说看,你和秦川之间,有些什么吗?”
易水愣了一下,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个问题应作何回答。
“没关系,这个问题有些过于抽象了,我们换个说法。”易连山看见了他的迟疑,微笑道:“你想见见秦川,然后呢?想做什么?用你们认识不过半年的时间决定厮守一生?还是说,你因为被迫和他分离,产生了一些我硬要将你们拆散的抵触情绪,单纯想要和我作对?”
易水抿紧薄唇,看着易连山的眼神开始晃动。
他怎么会试图去和他的爸爸进行文字游戏,从口头上赢过易连山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易水自认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能找到他语言漏洞的敏锐。
但易连山的这些问题在易水脑子里来回晃动,试图从某条神经线里找到答案,用来回答易连山和易水自己。
可易水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既不是想要和秦川厮守余生,也不是想要和易连山作对。
易水只是,想见他。
这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好,根本没办法把它说出来给人听,易水不能把心掏出来让易连山自己去看。
易水折腾这些并不为了得到什么,他就是,就单纯只是……想要见他。
他太想秦川了,从睁开眼睛到现在,一次也没看到秦川。
易水甚至开始期待做梦,期望能在梦里看见他,但梦不由他操控,甚至连梦都在和他作对,这么久了,他一次也没梦到秦川。
他没有了手机,就算有,甚至里面没有一张秦川的照片。
易水忽然想到,他和秦川,连一张合照都没有过。
“好吧,儿子,如果这个你也回答不了,那么爸爸想再换个问题问问你,我实在有些好奇。”
易连山的笑意温和,带着稳操胜券的平静。
“秦川很爱你吗?我是说,像你喜欢他一样,你想要为他逃离我的身边,那么他也一定这样爱你吧?你知道的,爸爸在很多地方古板严肃不讲人情,但对于爱情,有常人意想不到的宽容,可不是什么会歧视爱情的老古董。”
易水想说“当然”,他收紧手掌,维持着面部冷静,尽量克制着他的不安,把眼神从易连山眼睛上垂落到了自己腿上。
他说不出来。
即使是当做一个谎言,他也做不到斩钉截铁回复易连山的问题。
易水的腿开始疼,连带着胳膊,身上,断了的肋骨,撞破了的头,每一个地方都在疼。
他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身体里火辣辣地疼,让人怀疑医生是不是把刀子丢在了他的胸腔里,心脏跳动、肺部呼吸,每一次身体的运作都带着这把锋利的刀子胡乱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