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一听这话,也立刻慎重起来,道:“奴婢这就让人去盯着。”
.
康都的深秋潮湿又阴冷。
午后,乌云沉沉压下,萧萧北风中,小雨便飘散了下来。
陈麟没有戴发冠,只用木簪固定了头上发髻,面容消瘦,几乎要被过于宽大的衣裳淹没。
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沉沉在榻上坐着,抬眼看着天上的雨丝一根一根如针一般落下来,落在长信殿的台基之上那不起眼的坑洼中,聚成一滩水。
那一滩水慢慢变大,慢慢把台基上那坑洼的一片填平,然后满溢出来,顺着台阶流下去。
雨越下越大了,风也越来越大。
陈麟忽然觉得有些冷。
内侍八福顺着回廊走到了殿门口来,他脚步很轻,声音也是一如既往恭敬着。
“殿下,方才陛下让人传旨,明日就回康都了。”八福说道,“陛下说不用去京郊迎接,早上便能回宫,午后就让朝臣们拜见。”
.
陈麟抬眼看向了八福,想要说什么,可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难怪今日梁熙没有到东宫来。
是陈瑄要回京了。
从枫山回到康都似乎也没有太久,可他觉得这些时日仿佛度日如年,又仿佛弹指一挥间。
漫长又悬而未决的结果让他坐立难安,他一面觉得自己尚有一线生机,一面又觉得他已然没有任何希望。
梁熙每日都到东宫来,他的态度总那么让他琢磨不透。
他为什么要来见他这么一个实际上被软禁起来的太子呢?
就为了做出一副朝中的确没有出事、一切太平安然的假象?
他每日听着梁熙说朝内外事情的时候只感觉五内俱焚,根本无心去听。
这些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东宫属官已经重新换过,从安侯梁然自裁,卫率府也都已经重新安排了人手。
他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明白得很。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便只感觉到厌烦,只感觉到一切都是虚伪,一切都是恶心。
.
“陛下另外还给了殿下旨意。”八福又轻声说道,“陛下让殿下明日晚间再去承香殿拜见。”
陈麟被这话拉回了思绪,他看向了面前的八福,嘲讽地笑了一声:“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张淮来传旨,张淮现在还在东宫外面,殿下要宣他进来问问么?”八福低着头回话。
陈麟往东宫门口看了一眼,此时此刻他坐在榻上,却并不能看到宫门口的情形。
踟蹰了一秒,他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罢了,问这些也没意思,让他走吧!”
“是。”八福应了下来,见陈麟再没有别的吩咐,便安静地往宫门口走去。
陈麟看了一眼八福的身影,又抬头去看天上那绵绵不绝的雨。
天上的云层是令人厌恶的灰白颜色,看起来死白一片,让他感觉压抑极了。
.
在距离康都最近的离宫中,陈瑄站在台阶上看着这雨,不怎么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朕最讨厌秋冬时节康都这绵绵不断的雨,又湿又冷,下得人心中满满都是厌烦。”陈瑄向身旁拿着斗篷出来的谢岑儿说道,一边说着,他又一边多看了一眼那斗篷,伸手拿过来披在了她身上,“这颜色衬你,看起来还不错。”
“但这是陛下的斗篷。”谢岑儿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金丝银线还绣了一条龙的斗篷,“妾身可不能穿。”
“让内府给你做个凤凰的。”陈瑄绕着谢岑儿走了一圈认真看了看,“这个样子的确好看。”
“那就先谢过陛下了。”谢岑儿随口道谢,把身上斗篷脱了下来,“陛下若要在外面久站,还是多穿一些,免得染了风寒。”
“罢了,朕就是看一眼这恼人的雨。”陈瑄示意王泰过来接了斗篷,然后与谢岑儿一道转身往殿中走,“朕已经下旨让韦苍回康都来,到时候你姐姐的婚事是要办起来了。”
“妾身已经与兄长说过,大哥说让大嫂带着母亲回京来主持这事情。”谢岑儿说道,“我原以为大哥也要回来,大哥信中只说未必能回。”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了陈瑄,“若是这样,恐怕礼数上有缺,陛下可别怪罪。”
陈瑄想起来之前就和卢衡敲定了玉州军要一起出兵北伐的事情,便知道谢岳大概就因为这事情不会轻易走开,于是点了头,道:“无妨,有你二哥在就行了——有长辈在就行。”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在冷冽风雨中,御驾进了康都。
只把从北门通往皇宫的那条街给静了,没叫人来引导跪拜,耳边就只剩下了雨声和牛马蹄声。
谢岑儿坐在车中,听常秩说着回宫之后需要做的种种事情,起初还记得住,后面一条条说得多了,光凭脑子便是完全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