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扯那么远,快跟我来吧,往前面走绕过去就能到戏马台的正门了。”杜牧之拍了拍晏淮左,拉着他向前走去。
围着戏马台而建的是一众古宅民宿,都是晚清时期的建筑,青瓦堤石,后设井字窗洞左右各一,朱户墨漆,两竖门柱撑着一穹户颅,牌匾横立,刻着义忠气节四个鎏金大字,房屋主人早已不在,后世人又拉下两副对联,高挂着几矗灯笼立喜。
“进去迎着的是余家大院儿,具体是哪一户早就不得而知了,旁边抵着的是张家大院,两家挨得近,说不定当年还有邻里的姻亲。至于别的人家,更是早就破落,这么多年断壁残垣早就被拆了建了新楼。”杜牧之正带着晏淮左从进园的一处上坡往上走,而晏淮左则微微有些皱着眉头看着林立两侧的商户。
“坑人的居多,我也懒得说好话,都是盯着外地人的荷包要抢过去,但你也别嫌,小贩大都是这附近常住的老人,出来讨口饭吃也不容易,两处古玩店里卖的东西看看就好,别当真。”杜牧之摇了摇头,朝晏淮左解释着。
“你没有觉得太挤了吗?”晏淮左问,杜牧之当然懂他是什么意思,四周摩登耸立,偏偏独留这么屁大点儿的古建筑地方夹在中间,太逼仄。
“市政规划做的不尽如人意,不过也怪不了他们,这个地方自古打了多少战争了,尤其是最近的一场淮海战役,万里焦土,能留下这一块儿地方已经算是不容易了,你来的时候市中心那里不是正在大修路吗?”
晏淮左点了点头,当时杜牧之就和他堵在路上,动辄几台大挖掘机拦了最繁华拥挤的一段儿路,听杜牧之说起才知道已经修了好几个年头了,到底是效率太差还是怎么样的他也没深究,这会儿杜牧之倒向他解释起来。
“听说本来是想建一个污水处理系统的,偏偏刚一动工就挖到了一处楚宫,修地铁也是,徐州的地铁比南京挖地深太多,修得也久,这是座城上城,指不定挖到哪就崛了人家的宫殿,上次修得这么麻烦的还是西安那儿。”
一路说着,正巧走到门口一个戴着太阳帽的中年女子坐在余家大院儿前的石墩子那儿。
“没开呢还,恁先过去吧。”女人招了招手,露齿而笑。
“那我们从后面绕一绕,说是山,那是叫得好听,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土坡。”恰好春风拂面,扰了半柳弯腰挽住两人的眼波,杜牧之走上前去,突然轻轻抱住了晏淮左。
“怎么?”晏淮左手顺势抚在杜牧之腰间,胸口都被那呼吸灼得滚烫,直至途径身旁的行人匆匆而过,掩面轻咳,晏淮左才又拍了拍杜牧之的肩背。
“没怎么。”杜牧之头埋得深,起得也费力,两人的视线黏连在一起,尾指勾在一起。“哥哥走吧。”
至坡顶生出三条栈道,中间一条围着古建绕过,从两人前方十几米处往右延伸出下坡的路,晏淮左一伸手,把遮目的树草一抬,牙石之上是被荫盖的由石乱垒出来的小道,风吹日晒,缺了几脚,阴处青痕蔓延,土缝高叠处青芽三两,而围在一旁叫不出名的绿植展了长叶,缝好被子轻轻盖在宅邸的后背上。
从石台向上是宅邸的后门,砖土垒砌,又有“朝宗”二字石匾挂在上面,掉了颜色,落了灰漆染不上二人的鞋尖,那门也窄,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免不了要和四周的植物打个招呼,地锁未开,透过半微的门缝朝里看才能看见余家后院儿里又分了两间内室,一截石梯盘旋而上到了天台,去了前院。
“穷北关,南富关,有钱都住户部山,从前住在户部的都是达官显贵,都说狡兔三窟,肯定有不少后门以备不时之需。”杜牧之轻轻扣了扣门上的兽环,铜木撞而闷响,擦尽耳朵里都是锈音。
“因为自宋时起黄河夺泗入淮,流经徐州往往泛滥成灾,有钱的人都来这处城中高地,穷一点儿的就围着项羽的楼台建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的民居,久而久之,城市中心的雏形就这么出现了。”
晏淮左静静地听,一只手触及泥墙,覆指冰凉。
而倚壁生竹,春深里青翠得很,戏马台的后壁上建着一小块演武台,日晷置在上面,而周遭悬刻着不知道是不是天干地支的古字,演武台有小二层楼高,刚好能顺着地势往下看西边远去的牌楼,明清时候的民居在此都保留了下来,瓦顶都被时间洗得褪了色。
此时正好午后一两点,日色温迟,终于也让这些老房子还了旧颜色。仔细看看,隐约能看到每一片砖瓦从里向外渐变着青黑,大概是年复一年的灶火给它们添了人间色。好几户人家里立着瓦坛,大都缺了一角,应该是被用来装放腌菜的器具吧,谁又知道呢?地上砖缝间草色烟光残照,值此处危楼伫倚,望极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