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敌不过时间。”杜牧之没来由说了一句,而晏淮左却皱了皱眉,手上一把用力把人拦了一下。
“别闹。”杜牧之拍了拍,道“人多。”
每天这个时候,杜牧之和晏淮左总会来到小菜市场,不图着早市的新鲜,其实两个人也没那么讲究,就在夕阳下,小篷里,挑选着菜色,和老板讲一讲价,遇见好吃的蛋糕甜品,晏淮左兴冲冲跑过去买回来,“送你。”扔给杜牧之。
杜牧之一路吃着,也一路笑着。
夜半归家,行着归途。生活佐料皆下锅,闻着炒着的辣子香气就已经够了半饱。谈及生活笑料,谈及每一天里见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杜牧之会听晏淮左说起他曾到过的地方,他曾经遇见过的人,大都有趣。还会听听他和乔宇,任川年的趣事儿,知道了任川年五岁还尿床的秘密。
听到乔宇有了女儿,小日子幸福美满,杜牧之竟然落下泪来。
“这有啥好哭的。”晏淮左赶紧拿了纸过来。
“没,没。我是觉得大家都挺好的。”
不过是三个人的小日子,小美好,杜牧之听得就已经神往。
“我们这样不也是吗?”晏淮左皱着眉头,一股子不高兴。
“是,是。”杜牧之乐了,破涕为笑,转过来竟然安慰着晏淮左。
新闻联播开播,每天一定要守在电视前面,熟悉的背景音响了一年又一年,看看国内的新闻,听听国际闲谈。
晚来躺在一起,呼吸缠绕攀附,一同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渡了山水。
日复一日,人懒在里面,岁月静好。
至于一个工作日,恰逢天色灿烂,杜牧之邀了晏淮左一齐出去开始他们的旅程,又一次走着他们自己的路。
“你来做我的向导吗?”晏淮左慢慢地收拾着,笑着问。
“当然,和我一起来吗?”
“乐意之至。”
“每去一个地方,一定要了解它们的过去。”杜牧之随手拂过老城墙的砖瓦,靠在上面,而晏淮左正站在他对面,登高而远眺。今天两个人出来得早,杜牧之非要把晏淮左拉出来晒晒霉味儿,漫步古城,做了那向导。他当然乐得跟在杜牧之后面。
“人文人文,都是慢慢被时间涵养出来的调性。我生在江苏,长在江苏,江苏一个省的故事就能从将近五千多年前讲,南京六朝古都,姑苏一城下不绝的南朝风雨,扬州城里两千年都弹不尽的广陵绝唱,常镇两地静静盘龙卧聚了快三千年。而你也说过,五千年前禹分九州而治天下,徐州彭城就是其中之一。江苏十三市,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着自己过去的辉煌和骄傲,这些刻在城市骨子里的东西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区名。就像我们读大学的南京,你还记得它的区名吗?”
“栖霞,秦淮,雨花。”晏淮左稍一思索就说了三个。
杜牧之点点头,他讲起,
金陵城的区名如秦淮、栖霞、雨花,姑苏城的吴江、姑苏、相城,都是温婉的诗性的,如水墨一样摊开在每一个来此的人的面前,就单讲栖霞,霞光迎山而栖,仙林一域学子和风畅读,整座城的一切都好像从这些名字开始,一点点将淡淡墨香青痕向下濡染,至一花一叶,都被江南的水浸透了去。在每一处市井小巷里,在每一处生活百景中,在每一个老南京、老苏州人嘴里说着的吴侬软语里,满是被历史酿出来的湿气。
江南,江南,能不忆江南?
“我记得小时候最先学的是白居易的那首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我对江南的初印象就在这里,后面又学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到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杜牧之走到晏淮左身边,倚着那断了半壁的老城墙,望着身下故黄河的河道说着,“我就找到了那种感觉,烟雨江南。”
他又说起,这些城市的土地都是含情的,水亦是多愁善感的,若是拟人一点,四月柳就是它们的眼波,媚眼如丝,连带着被滋养起来的一切,都有不同于别处的情调。
“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和江南相比,烟雨二字,只唯此一处才有朦胧的美感。我们去的怀俄明,山多,可终究历史太短,乃至于整个美国也才不过百年的岁月,自然风光美则美矣,波澜壮阔也是,可风景背后的人文才是我要找的魂,所以为什么我老想着要和你一起回来,是因为他们的薄瘦的史页载不动怀俄明大开大合的山水,太苍白,看久了终究疲累,当然,也是因为你。”
“翻翻那些被江南水尽染了的汉字,平平仄仄起承转合之间就能道尽爱,人生,家国。在外面奔走行过那么多山以后,我再看看那两座城,再听听苏南人的每一段评弹,才能听出来,哦,原来这都是几千年垒叠下来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