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左降慢了速度,随着距离的迫近那个小黑点也慢慢清晰了起来,一辆极其风骚的黑色悍马蛮横地霸占了他的视野,依靠在车头处男人只甩给他一个背影。
悲壮。
虽然是有点奇怪,可晏淮左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能从那个嵌入整片公路漠上的背影里读出一股子悲壮的感觉,仿佛下一秒那人就要就义了去。
可能实在是穷山恶水之地,层层红岩堆叠起来把人都能送到那个高度。
“嘘吁~”晏淮左停在旁边,摇下窗户吹了个口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杜牧之的侧脸。
杜牧之却没有动弹,甚至什么反应也没有,要不是起伏的胸脯作了呼吸的证据,晏淮左真感觉自己得原路返回叫个救护车来。
风突然起得大了,在漠上扬起的红褐的尘沙把冷月残阳都搅和在了一起,封闭的山谷猛然裂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进两人之间。
杜牧之好不容易才凝在眼角的一颗泪珠子还没来得及润一润干裂的唇角就这么轻易地被吹散了去,悄悄地,谁也没看到。
那是风最后的温柔。
“中国人?”晏淮左好心把杜牧之载上自己的车,还给他递过去了一瓶水。他眼瞧着杜牧之唇角已经干裂出来一个小口子,零星的血迹都没有擦去,就这么殷在杜牧之的唇缝间。
倒是和远天那一抹如血残阳铺就的线一个样子。
“是的,谢谢。”这会儿才觉得整个人都干得厉害,杜牧之接过来灌了一口越喝越觉得不满足,话音被喉咙震动发出来却干卡在喉头,硬生生从嘴边挤出去喇得皮肉都发疼。
“下次路上自己注意点,这边的基站都不能信,十有八九路上都是没信号的。昼夜温差那么大这条路又经常没什么人来,要不是我今天恰好要去夏延说不定路上又得多一条野鬼。”杜牧之那张脸虽然干瘪下去晒得已然红黑,但仗着底子仍然显得年轻。
晏淮左看着杜牧之微微憋蹙的眉角,直以为是个二十出头和家里人闹别扭逃出来野的华裔,好心好意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你家里人呢?等到了卡斯珀再给他们打个电话吧。”晏淮左出于好心。
“我三十了,大概也没比你小多少。”杜牧之一点也不想说话,心底一直挥散不去的阴霾酿成雨水冲得鼻尖子酸,使劲儿憋得疼。
不过这会儿倒是好了些,因为另一种气急败坏的情绪生了出来。
奶奶的,老子无敌酷炫帅气拉风的越野就被你一句话丢在这荒山野岭孤独过夜,好想打死你。
就在十分钟前,杜牧之被晏淮左一遍一遍的口哨吹得烦了,终于侧头看向了他。
“宝贝,需要人载你一程吗?”
Babe的尾音说得极其轻佻,杜牧之在心里写画了一个大大的渣字直接打在晏淮左的脑门儿顶上,遮住了一张俊美的脸。
不过细想想,这确实是个艳遇的好时候,只不过他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
“不需要。”杜牧之拾了深深藏在心底的叛逆,这一时半会儿还没被风吹干,一点也不想让它再隐匿了去。更重要的是,他的车!
杜牧之手微微用力按在车标上的动作没能逃过晏淮左的眼睛,晏淮左也极其爱车,这成了他的爱好,甚至曾经也跑过半职业的比赛。而许是被风吹日晒了太久,那一层缺水的皮子终究不能完全遮掩杜牧之的心情,晏淮左看着眼前人微微别扭愤愤的表情就知道他舍不得自己的车子。
“别要了,先带你逃离洲际公路再说。”不知怎地,杜牧之那微微抿着的嘴角把晏淮左之前的坏心情都勾了个一干二净,他动了坏心思,就跟逗弄宠物孩童一样的心情。
晏淮左下车,也没等杜牧之再多说,就把人架到车上。
逃离。杜牧之没挡晏淮左拖着自己的力气,他整个人都被这两个字给说得脑袋嗡嗡的。
再回到这会儿,杜牧之吹了空调喝了水终于缓了劲儿。
虽然晏淮左要带他逃离这里,但是杜牧之仍想一锤头敲晕眼前的这个人。他心情这几个月一直不算太好,尤其是今天又被晒了一天,现在整个人都冲。
“好好,倒是我看走眼了。”晏淮左没在意杜牧之话音挑起的刺头,慢慢发动着皮卡。引擎声渐起,车轮滚过被杜牧之丢下的那个空的烟盒子。
它发出细碎的声响,全然被包裹吞没了。
“行啦,到那边再找拖车呗,刚才我瞧了眼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晏淮左实在是想笑。
杜牧之的眼神就像黏在了那车上,晏淮左特意放慢了启动速度,让他的目光一点点从悍马的车身上剥离,这过程中晏淮左仿佛还能听到噼啪崩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