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左缓缓站了起来,他高高大大的身子很轻易就能把老人眼前的世界给遮了个尽。晏淮左没敢再去看老人的眼睛。
餐馆子早就关门了,附近倒是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可老人说什么也不肯进去。这当然是老人的局促,晏淮左看得出来,于是自己进了便利店,拿了一大袋的水面包牛奶自热锅,挑了好几盒既不辛辣也不油腻的即食便当,用店里的微波炉煮热一盒就带了出来,正好能把明天的肚子也给喂饱。
他又偷偷去了附近的ATM,把本就瘦薄的银行卡又挤出了几张红钞。老人肯定不用电子产品,晏淮左悄悄把一叠子红钱塞进袋子最里面。
晏淮左一直没多问,没多说,一句叮嘱也没有,老人如何反应他也没留意。他实在是不敢看那对眼睛,他实在看不得这种场景。
地铁还要经过东直门大街,明明才一段路就已经是另一幅景色,围绕的豪宅灯火阑珊,入了深夜满街依旧人来人往。他们笑谈着,说及兴奋处手舞足蹈。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更是多见,一瞬间晏淮左竟以为自己又去国外了。车流泳息,大概是车载广播的主持都用着蹩脚的外语,一条一条播报这最没用的财经新闻,车中人或许到了晚上还要捧一杯咖啡热可可,交谈着股价,交谈着听起来极其洋气的金融术语。
钱生钱啊,钱生钱。到底是用了谁的钱生了谁的钱。
晏淮左一直皱着眉头,看着这幅国泰民安的好场景,他高兴啊,为着明天的金融财报又能打上一个漂亮的数据而高兴。他开心啊,为着今日娱乐新闻的大明星们终于辛苦地跳完一支舞,唱完一支曲而开心,多么伟大啊,不枉那么多人心疼地流泪道着辛苦。他激动啊,为着温室里吹着空调住着舒服的官老爷,终于又能在报刊上侃侃而谈自己的丰功伟绩而激动。
他愤怒啊,怎么会有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还会在地铁的另一端不要脸地趴跪在地上求着自己施舍一口明天的饱饭,上演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封建戏码。这些人就应该灭绝啦!不应该存在啊!他们实业建造完这宏伟城市,修完了留存万代的万里长城,就算是已经得完了他们福气,应该把白骨埋在长城之下,统统去死啦!
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人间又分明是一场极其荒诞的怪剧。
明天,明天,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明天!
晏淮左只只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出神,望着两个人背后,那座缄默不语的山出神。分明,不是他载着杜牧之逃离,而是杜牧之要带着他翻过那座人心上的大山。
第22章 赴你一面之约
关于这次相亲,晏淮左还是极尽礼节,而女孩子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刻意,两人把话说开,一顿晚餐结束后倒是友好地祝福彼此会遇见最合适的人。
“我猜一猜哦,你肯定已经遇见了。”晏母的描述不够准确,女孩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得漂亮又洒脱。
对于这一点,晏淮左倒是没否认,只不过晚阳的颜色悄悄伏上了他的脸颊,而他的一只手正静静地抚在自己的左胸前。
女孩儿一看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年至中旬,晏淮左他们的小工作室终于有了起色,系统一上线就凭借其出色的创新性和未来性吸引了不少汽车制造商的目光,他们的日子也可以过得不用那么拮据。晏淮左、任川年和乔宇三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小工作室门口沉默着,谁都没先动身,直到最后还是晏淮左一把把两人推了出去。
他们的小工作室也要换地方了,换到稍微城中心更近一点,换到更宽敞明亮的写字楼中去。这是他们迈开的一大步。
而《雪山集》,已经被晏淮左看了一遍又一遍。
作者的身份这倒并不难猜,那个没想起来掩饰的唯一关注,和每一张照片里的山都在悄悄地告诉着晏淮左这个人是谁,当然,晏淮左心中的风也一直吹向那个他,吹往那个地方。
而在普提斯小镇,果然不出所料的,雪融之后游人大批量地涌入,镇民们昼夜不舍,为之准备了将近一个月。杜牧之就守在自己的小客栈里,收拾收拾上一年的陈灰,准备迎接着这一季的人。
盛夏里,怀俄明的年庆终于又能再度操办起来,尤其是这次,办得格外得隆重与欢庆,杜牧之的身份也换了换,受到邀请,加入了来迎的队伍。从前他站在到访的人里看人看山,现在他光着膀子,金线银绘从小腹处勾勒向上,从胸前的薄肌一直蔓延到背后的肩胛骨那儿,站在欢庆的队伍里,就在这里舞着火,迎接着每一个远道而来的人。
杜牧之穿带起特有的彩饰,脸上用油彩点饰神性,火焰在他身前蓬烧,几颗明亮亮的汗珠子,从他的脖子沿着喉结一路慢慢地随着舞姿流落,一直要溜进股沟中去。他的身上早就抹好了棕榈油,淡棕色的肌肉线条被焰色勾勒,又随着身体的晃动划出危险的,欲望的弧线,赤裸裸地展示着男性的健美。偏偏,那对眸子像是沉了山,禁锢着含情未却的诉说,这当然也入了别人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