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方面上,我对不起你。”
徐兰韬张张嘴,困惑道:“怎么会呢?任哥对我非常好,我能感受到的。”
他似乎有些焦急地想要表达出自己的真诚与珍视,不带有一丝怀疑。
任既同看他这么毫不设防的模样,愧疚之心反而更强了些,“那是我的私心,我从没有告诉过别人。我觉得我对你有其他的想法,已经突破了朋友的界限。我希望对你坦诚,也希望你不要生气……如果要生气的话,我厚着脸皮,希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徐兰韬垂眸片刻,也不知是懂没懂这含蓄的说法,轻轻说道:“任哥,顺其自然,顺其本心,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我一直被机长您照顾得很好,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哪怕……是爱慕之情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吗?”任既同鼓足勇气说道。
“您说的……是那种美好的,彼此信任,相伴一生的感情么?”
徐兰韬望向他,睁着天真无瑕的大眼睛,漆黑纯粹的眸子光亮澄澈,像打磨过的宝石,清晰地映着他的面庞——与身后的溪水、群山、天空、飞鸟。
哪怕天已经黑下,那双眼睛中却仿佛含纳了整个九寨的盛景与他,如何不让人为之心动?
“如果能够和您一起走下去,是我的荣幸。”
反倒是任既同惊讶道:“你,你不会觉得意外?”
“我喜欢植物,我也喜欢您,见到植物或是见到您,我心里头都格外高兴,这样不是很好么?更何况……爱慕之情,相互信任,也是难得一遇,就像是发现了新物种,都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我也会期待……只是一直觉得,难以明确心意,或者,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兰韬望向那一丛独叶草。
每个人都是一棵孤独的独叶草,一辈子就是一片叶,一朵花。有时饱经坎坷,有时平顺安康,有时花朵枯萎,有时盛放结果。
裂开的叶片与或有或无的花果,似乎是它一生的写照。
而独叶草通常不是独自生存,而是一片片,好似一个集群。
每一株个体都是脆弱的,依赖着环境生存。但它们也格外刚强,除了有性生殖,还可以以无性生殖的方式将家族与意志一代代传下去。
每一株幼苗都铭刻着远古祖先的基因,竭尽全力在阴暗中勇敢绽放。
一代又一代,一片又一片。
哪怕遭遇了灭顶之灾,依然将植物的坚韧发挥到极致。
高树下、乱石后,只要环境适宜,匍匐茎便会尽情地蔓延。
就像是——人类的历史,不断传承的血脉、精神和知识。
似乎想得有些远了。
徐兰韬觉得,自己是一株幸运的独叶草。在恰当的时候相遇,在恰当的时候得到对方的花粉。
雌雄同株,雌蕊雄蕊却不是同时成熟的独叶草用这种特性做到异花传粉,也因此,能够以种子成苗的概率并不高。
一人在犹豫中沉默,一人在惊讶中沉默。
远处的鸟儿呼唤着归来,打破尴尬的沉寂。
“我本来想要挑个好时机……没想到就在这天黑的马路边和你说了这些不合时宜的话……真是,怪我。”任既同突然觉得自己这厚脸皮也红了起来。自己竟然对着他,开始舌头打结。
徐兰韬温声道:“这是非常值得纪念的一天。我找到了我的独叶草。我希望能被任哥相信,我也相信命运的安排。”
命运……么?任既同忽然想起他曾经去过和平雁神庙,传说中求姻缘的好去处。
“你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徐兰韬腼腆地笑了,说起了一件事。
“我在北京那回,去见了帮助我的夫妇,并且在他们介绍下,咨询了一位道士……关于我那段时间总觉得身边有人,或者说阴性的事物在接近我。当时那位道士神神秘秘的,掐指一算,却绝口不提鬼魂之说,只说我桃花运起,怕有诸多不易,世人不许……那时我就做好准备了。或者说,那时我就有过预想,还觉得恐慌,是不是误会了任哥。毕竟那时候我们认识得并不久。”
徐兰韬往大路上走了两步,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任既同的手。
两个人在昏暗的道路上慢慢走着,时间似乎也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
“后来……那些阴□□物似乎消失了,但在我回乡的时候又出现了一次。所以我觉得,是不是哪位祖先想要保护我,看一看我身边的人,免得我被别人伤害。”
任既同不知所措的沉默倒给了徐兰韬滔滔不绝的机会。
“从认识任哥的这段时间开始,我期间一直和任哥有联系。我们一起徒步,在河流边欣赏春日,得到你的伴手礼,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山南海北地聊天,虽然我们很少聊到家庭,你也没有冒犯地询问……后面我会告诉你。我关注你的航班是否平安,我收到你认真拍的桫椤,你邀请我去看桫椤……还有我们聊到各自的工作,虽然我们对彼此的工作不甚了解,但我很高兴能够知道机长和空乘人员的日常,这让我每次坐飞机,都觉得更加亲切。你说你去过很多地方,说得我也想去,更想和你一起去更远的地方走一走,不光是欣赏植物,还想欣赏你呀。因为我们经常不能碰到彼此,你在天上飞行,我在山中步行,我们隔得很远,但我们的红线足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