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萧还在刷牙,毛巾搭在肩侧,他看见大佐嘴边邋遢的胡茬,再往上,双眼布满血丝,眼底是又重又黑的眼圈,宋萧帮忙拿走行李,惊呼道:“你连夜赶回来的?”
李子伦打了声哈欠,短促地笑了下,问他客房能用吗,宋萧昨晚铺好了床,就是被子有点薄,李子伦说没关系,拍拍他的肩,撂下一句“谢了兄弟”,步伐不稳地走进了客房。
宋萧视线落在他瘦削的背影,感慨这家伙出去玩了一个月,竟然能越玩越瘦,看来日子过得并不舒坦,他放好箱子,早餐做了两人份,小狗嗅见陌生的气味格外激动,扒着铁笼汪汪叫,宋萧用痒痒挠顺它的毛,小声说没事,团团气焰消减下去,叼住皮球蜷起身,尾巴尖绕着,安心享受主人的清晨按摩。
上午十来点,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徐垣舟不请自来,他提着两手礼袋,眼睛很亮,掠过宋萧身后的鞋柜黯淡了点,问公寓里是不是有客人,宋萧点头,斟酌片刻邀请徐垣舟进屋坐一会儿。
说完宋萧便没再管徐垣舟,转身帮李子伦那号懒虫热面,大概等了两三分钟,李子伦摆着一张极其不悦的脸走进来,嘴边还残留着泡沫,看样子像刚醒不久,头发都是炸的。
宋萧盛好面,转过身,还没张口就见李子伦咬着牙来回踱步,急躁地抓了把头发问:“那个姓徐的怎么在这儿啊?你还没和他断干净?”
宋萧想说他只是出于礼貌,脑子一转,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愚蠢的举动,他没来得及后悔,李子伦就已经脑补出了一场毁三观大戏,恨不得以头抢地:“你这不是纯纯冤种吗?他祸害了你四年还不长教训?你是不是傻的!”
宋萧试图解释:“我没……”
“他到底有哪点好的?自视清高自以为是,觉得所有人都欠他一样,等到分手了,脑子开光了才想起你的好?觉得离不开你?求你回去继续当他的保姆?拜托,人家至少还有工资,你这卖身卖心卖劳动力的,比倒贴还倒贴!”
宋萧被李子伦堵得说不上话,他语速很快,逻辑方面学了十成十,估计前不久被哪个不着调的惹生了气,坐车来的一路都憋着,而徐垣舟的出现就是导火索,把李子伦整个人给炸开,一说道起来直接上头,怎么拦都拦不住。
宋萧哪插得上话,只好敷衍称是,等人气过了再好好说明真相,头一抬,厨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李子伦斥责的主角,他一声不吭地杵在那儿,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宋萧倒吸凉气,连忙示意李子伦别说了,这货竟是不嫌事大,扭头看过去,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徐先生这又是要演哪出啊?玩了四年不嫌腻?”
“李……”
“你别和稀泥,乖乖在旁边待着,”李子伦显然不想听劝,上前几步,挡住徐垣舟一眨不眨的眼睛,“看什么看,他是你能看的吗?”
“我就奇怪了,你这么些年对宋萧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现在摆出深情的样子给谁看呢?以前我看在宋萧面上不想骂你,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结果你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死粘着宋萧,你这是在做什么?弥补?忏悔?早特么干嘛去了?你以为宋萧稀罕你这一点示好?”
宋萧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抽了抽,不为别的,单纯被李子伦说得冷汗涔涔,他最清楚徐垣舟是怎样的脾性,自尊心比谁都强,如今登门拜访,被不熟悉的人劈头盖脸骂一顿指不定要发火,到时候闹得过年都心里发堵,怪不好看的。
如是想,宋萧走过去拉了拉李子伦,李子伦还要说,却是见一言不发的徐垣舟腰板弯下,后背躬得笔直:“对不起。”
不仅是李子伦,连宋萧都愣住了。
他如何也无法想象,徐垣舟会卸去多年来的矜贵,做到这个地步。
桌上的面又凉了一次,公寓里没开暖气,一阵接一阵的冷,宋萧不忍看徐垣舟这幅卑微的模样,可阻止不了他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说他真的很抱歉,做再多都消除不了对宋萧造成的伤害,他说他配不上这么好的人,可也做不到就此放手,他还说了很多,字字真心,进了宋萧的耳朵,辗转千回总结出几个字:他会努力,等宋萧摒弃前嫌,接受自己。
或许换做任何一个余情未了的人,都会被这番浪子回头的肺腑感动涕零,或许换做一年前,两年前的宋萧,怕是早就立刻冲上前去,温柔地说我原谅你了,咱俩好好过。
可人终归是会成长的。
而徐垣舟,这个他曾抛洒过满腔热情的人,只是宋萧年轻时欣赏的,最美的那朵昙花,一朝盛放之后,总要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