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
他闭了闭眼,面色愈发苍白,身侧一位路过的老奶奶弯下身,好心询问:“孩子,你怎么了?”
他抬起眸,摇了摇头,轻轻道:“我没事的,谢谢您。”
老奶奶笑了笑:“没事就好。”
说着她直起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跟着老奶奶一起横穿过街道,继续往前走。
他还不能倒下。
他还要去见白凫。
车流飞速来往,人群擦肩而过,世界仿佛失真的黑白电影镜头,而他突兀地走在其中,留下清晰的笨拙背影。
江汀吃力地往前走,在路边拦下一辆红象的士,坐进去,同智能系统报了地址,便沉默地后靠着闭上眼,抬腕挡住了眼睛。
良久。
他发着颤的、不规则的呼吸渐渐平静下去,趋于缓和。
放下手臂,缓缓睁开眼,他望向的士上位于他正前方的漆黑屏幕,借着屏幕反光,他扯了扯嘴角,调整出一道合适的弧度,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异常。
等片刻之后车子停稳,车窗外出现白凫的身影,他走下去,轻轻唤道:“白凫。”
白凫走过来,跟着他一起向庭院内走,二人在门前停步,白凫踟蹰了一瞬是否要进门,江汀柔声道:“没事,我不进去,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
夜幕降临,借着路灯灯光望去,男生的面容格外苍白,仿佛大病初愈。
倒也真的是大病初愈。
想起那天晚上他将自己当成幻觉的样子,白凫很轻地蹙了蹙眉,温声开口:“你还好么?”
“我很好。”江汀弯了弯眉眼,“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白凫。”他道,语气很轻,很温柔。
白凫顿了一瞬:“嗯。”
男生压下嗓音里的颤抖,刻意地带着笑意道:“你刚才,一直在自己家么?”
“是。”白凫颔首,“我被锁在家里了,出不来。”
那就好。
——那就说明,蓝叙说的是假话。
江汀弯起眉,踟蹰片刻后,他有些突兀地道:“那你现在……还恨我么?”
话落,白凫的眉心重重一跳。
好半晌,他没有开口,只是沉默。
于是很快的,男生的眸子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如同碎掉的、失了光泽的星辰,他用力扯着唇角笑了笑,颤声道:“好,没事,我……”
“我其实。”白凫打断他,带着踌躇,“我自己也并不清楚。”
江汀蓦地一怔。
“你导致了小滦的死,我应该恨你的。”白凫闭了闭眼,“但比起恨你……”
但比起恨你,我更恨我自己。
如果……如果不是我没有告诉你,小滦有先心和密恐,你也不会给他发全息宇宙照片。
“所以。”他缓缓睁眼,望向江汀,“以后不要再问,我恨不恨你了。”
“即便你问我,我也没有答案能够给予你。”
说着,仿佛为了逃避什么似的,他转身便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番话于男生而言,是怎样的威力。
他像是失了魂,雾蓝色的眸僵滞而空洞,定定地站在那里。
没有答案的意思是,这一生,他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对么?
他不敢再问出口,怕得到肯定的答复,只能怯懦地、像只木偶一样地往后倒退半步。
“对不起……”
他恍惚开口,说着,转过身去,走向庭院大门。
一辆光缆车恰巧出现在庭院之前,拦住他的去路,蓝叙从车窗内探出头,带着与他截然不同的活泼生气,笑盈盈地同他道:“江少爷,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他又恢复了那种无邪单纯的模样。
说着,见江汀垂眸不答,他也不恼,只兀自笑了笑,不再看他,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往屋门走。
按了按门铃,门自内打开,他笑着和开门的白凫说了句什么,走进去,门被轻轻合上。
江汀立在那里,再也不敢回首。
原来。
原来那扇朝他关闭着的门,是会向别人轻易敞开的。
白凫他……再也不会允许他靠近他了。
那……他该怎么办?
而今,除却病体一具,他什么都没有,该如何挽留他。
夜色渐深,漆黑向他合拢,整个世界向他逼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呼吸开始变成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深海里的溺水之人,不断被吸入肺腑的,只有钝刀割心般的痛意。
最后,在这痛意里,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流砂星球的,只是后来的整整半个假期,他都陷在低沉情绪的沼泽里,不再挣扎,不再抬头仰望。
就仿佛,再也提不起力气。
*
而与他相反的,蓝叙却是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