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有魔物,内陆有邪祟,只有夸夸其谈却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迂士才固步自封、自以为是守着那套“妇自贤良淑德居于室,夫应治国雄豪立于天”的朽烂思想。
国朝的强大从来都不是一群人的努力,不同道路、不同阵营的族群联合起来,才能在雾海魔物的逼近之下,牢牢守住这一大片蓝天。
居于内宅的妇人们与丈夫分工合作操持家业、共同支撑起家庭固然了不起,但选择了另一条广阔危险道路的女人们愈发值得尊敬。
作为稻家人,稻林自然更欣赏后者。
府里小姐随老爷一去西疆就是八年,上次回来还是四年前,那时西疆大军从魔怪手里夺回一城后正赶上太夫人七十大寿,小姐便替父回京述职。
结果寿宴当天西境传来紧急军报,新一轮雾海潮汐突涌,她便急匆匆领命又赶回西疆去了。
而稻林是当岁年底才入府的。
去年夏,此轮潮汐魔物主力终于被击溃,天子开恩,允西疆前线将领轮值分批回乡探亲,被誉为“国朝将帅之长”的镇国威武大将军稻建桓这才在文德二十一年,已年过半百时回到京城。
离京整整八年,老爷的须发已然斑白,稻林想到自家满面风霜的老爷跪在七十四岁的太夫人面前泣不成声口称不孝的样子,也不由心酸感慨。
稻建桓是除夕当晚赶到家给太夫人磕头的,可四年前回来过一次的小姐这回却是留守西疆,随着最后一批返乡的将士归来。
昨儿夜里府中就收到了消息,说小姐已经到达六百里外的狼鹫驿馆,预计今晨就能到达京郊。
稻林便自告奋勇向管事请缨,一大早跑洛堤外候着了。
小姐虽是稻家养女,但跟元帅亲女也没什么区别。
稻家大公子稻煦今年三十一,他自十七岁那年双腿残废后便留守京师,弃武从文。
二公子稻泽二十四,才能平庸,担不起大任。
而被西疆稻家军认可亲切唤做“少帅”的稻琼小姐,着实是稻家年轻一辈心中了不起的榜样。
少年处事毛躁,想到要接小姐回家,激动得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第一声鸡鸣刚响他就爬起来,城门才开便跑了出来。
当然,早饭他也还没吃。
半大小子胃口正是最好的时候,刚起床还不觉得,现在日头出来,候了这么久,稻林的肚子早饿了。
看着一旁坐树墩上的盾卫吸溜着汤面,少年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对出声邀他落座的男子道谢后拒绝了。
“谢谢先生,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我在等我家小姐,她一会儿就要回来,狼鹫车脚程快,若不眼尖盯着提前与军士打招呼发旗语,许就错过了。”
坐男子对面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她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含笑一开口,整个人便生动俏皮了起来。
“狼鹫车啊……能坐狼鹫车奔赴进城,小哥,看来你家小姐非是常人。这个时候,你等的是军中哪位将领?”
她目光往身边主位上瞟,笑盈盈道:“北线尹侯、南线罗将军,还是——稻家少帅?”
少年顿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问问,西疆换防,将领轮番休沐,这也算不得秘密吧?”
“好了洛惟。”
为首的琥珀眼女子发话,秦洛惟立时便笑着住口了。
天气还很冷,主座上这名年轻的伍长却衣着单薄,体表只覆了一件略显陈旧的皮毛衣裳。
她吃完了碗中的鱼汤面,热汤未尝一口便放下了木箸。并没有听她出声吩咐什么,背对着稻林坐于她对面的精瘦游侠便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
她望向一旁的树墩,“秦诸,吃好了么?”
盾卫赶紧呼噜噜将汤碗喝了个底朝天,站起来将空碗递给摊主的女儿,对仰头张口木呆呆看着他的小丫头和善笑笑,重新把立在一旁的重盾颠了颠背负起来,威风凛凛、中气十足应道:“是,大人,卑职吃好了!”
少年与小丫头的惊呼声重叠到了一起,只不过早食小摊主的女儿是好奇又惊讶,稻林则是吓了一跳。
他分明看见,重盾背面一晃而过的,是西疆狼鹫镇魔大军的刻印标识。
这位名叫秦诸的盾卫,是货真价实的西疆精锐边军。
还不等稻林出声询问,女伍长便站了起来。
她走到少年身边,解开陈旧的皮毛外裳,递给身边紧跟jsg着的最早出声跟稻林攀谈的男子。
雪地寒风里,稻林看着她皮毛大衣下一身单薄的骑装刚打了个哆嗦,秦洛惟便对这单纯的憨小子笑了笑,从包裹里取出一件红底绣流纹的漂亮裘绒,抖开为自家少帅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