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修为不够,这天门锁阵又是认主却无灵智的外物,并不能似祭炼出这套阵图的主人一般如臂使指驱策阵法的全部实力。
但勉强拖住一息也就够了。
一行大妖司卫死伤惨重,来袭者也不遑多让。
罗绯喘着气,额前有鲜血顺着颌线滑落,握着长鞭的手心已经擦破皮,火辣辣的疼……
但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只猫妖。
蛇女自懂事以来,就从来没在人前显露过本貌蛇妖的特征。
不是觉得难看,也不是害怕瞧见旁人异样排斥的目光,而是觉得这样做不对。
大妖跟普通人不同,如果显露本体在路上行走,该有多吓人怪异啊?
可那只猫妖为什么不怕?
还没有进除魔司之前,少将军就曾以妖魄之形躲萧缇怀里,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过一回。
这次在环琅州,更是大大方方顶着一对猫耳长尾招摇过市。
罗绯惊讶于稻琼的自在从容,也诧异于市井里人们对这些大妖善意的好奇与亲近。
原来除了排异,不看那些虚伪自私如蛀虫一般攀附于俗世之上吸大妖之血的玄门修派,普通人也愿意接受异类的么?
一个摆摊卖零嘴的市井老妇,都敢主动出声,像招呼邻家贪嘴的女郎一般招揽猫妖买她的烤鱼……
不先接受自己,不大大方方将本我展示出来给人看,藏头露尾不为自己发声,凭什么叫那些被舆论裹挟的乌合之众看见你?
在京城,除了妖山院的兄弟姐妹,罗绯几乎没有什么纯粹的人类朋友。
她曾不止一次听见别院的同僚在背后议论赤麟蛇女的本貌。
但这些人往往越说越离谱,以至于有人初次见她时目光惊艳,欣赏里甚至夹杂着迷恋爱慕,可知道她的名号以后,眼神便迅速躲闪变幻成抗拒与惋惜。
而那只猫妖当着整个京城撕下了伪装,将长尾和猫耳显露出来以后,这大半年来,历经了那晚的人们私底下的议论里却没多少刺耳的声音……
马蹄声震地而来,闻讯驰援的官兵远远瞧见血淋淋的官道上,作势欲逃的一群修士突然诡异凝滞在了半空中。
短短一息后他们便恢复了自由,可一条巨大的红蟒虚影紧接着就一口吞了过去。
虚幻的蟒身过处,这群修士身上的宝簪玉佩及飞剑法器便统统好似风化般黯淡了下来。
红蟒消失以后,罗绯扭头跟少卿请示,得到准允后,她胸口微微起伏,拖着步子慢慢往前走。
黑金色的罗裙下摆被浸透,湿哒哒往地上滴着血。
她走到最前面,一脚将一个匍匐往前爬的男人踹倒,随后揪住他的后脖领,往边上的密林拖去。
她的举动就像是某种信号,身后几个身体凝滞不动的散修通通倒地,面上泛起诡异的青乌色,顷刻间便毒发身亡。
到场的官兵见状咽了口唾沫,先将噤若寒蝉的南天门弟子包围起来,领头的尉官才察言观色到萧缇面前见礼。
刚互通了身份,一旁林子里便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
长声凄厉,叫得人心底发寒,头皮发麻。
没过一会儿,罗绯便阴着脸从林子里出来了。
她双手沾满了污血,眼中蛇瞳未褪,脸上还隐隐有波纹一般的赤色麟片出现,在日光下,仿佛湖面上闪着粼粼波光的水纹。
可这场景瞧上去不仅不骇人,反倒像是纹在她脸上的花绣,颇具神秘的异域之美。
“大人,这些修士挺谨慎,身上没带能牵扯到玄门的东西,但我问出了口供,此人是符琊山的道士。
我把他丹田活剖观脉,见其灵穴通二指,应该没说谎。”
那尉官面露异彩,似想向蛇女搭讪说什么,却被身旁副官拉了一把。
他反应过来,告罪后便领人去林中善后了。
萧缇走到一旁,绕着七八个被官兵绑起来的南天门弟子踱步打量。
蛇女阴冷的蛇瞳也冷冰冰瞧着他们,几人额前冒出细汗。
萧缇止步垂眸思索,尉官已经带人从林子里抬了一个血麻袋出来了。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出声寻了个话茬跟蛇女搭讪:“那个……罗司使,你不是说就剖了人丹田么?”
那一团烂肉,说是那人被活剐了他也信。看来此次遇袭真是惹恼了这名蛇妖司使……
也是,遇袭死了那么多麾下兄弟,换他他也恨。
罗绯不耐烦,乜斜看他,“你没长眼睛?我又没说只剖了丹田。”
这尉官不知真是人傻还是性格就这样,突然就乐了起来,对她拱拱手,笑得忒憨,叫底下人把尸袋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