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妖宗立世,不叛不闹,只寻一隅安居,与那些宗派相比,至少还敢守在雾海前沿的门户后头。
朝廷想维持一个太平盛世,应对接下来数年内或许会降临的危机,我妖宗样样都配合,连门中每月新增人员名录都登记造册报上了,难道非得将人逼到绝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不成?”
要不是知道这个道理,朝廷会暂且睁只眼闭只眼,放过这茫茫野岭之中聚集起来与玄门撕破脸对立的众妖之国么?
稻泽扭头看去,窗户上不知何时蹲了一名琥珀瞳色的猫妖,她歪着头,长长的猫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笑着唤了一声“二哥”,便从窗口跳了进来。
小半年未见,少将军如今神采飞扬,眉宇间郁气一扫而空。
稻泽还是头一回见到妹妹本来模样,瞧见她生龙活虎精神头儿极好,连身上惯常带着的那股懒洋洋的慵劲儿也没了,他心情既复杂,又带了些重逢的高兴。
稻泽绕着妹妹转了一圈,伸手去抓她的尾巴。
可猫尾灵动,蓬软的毛发从他掌心扫过,叫他一下抓了个空。
稻琼跳到椅子上蹲下,耳朵甩了甩,抗拒道:“大哥都没摸过我尾巴。”
“但大哥一开始便知道你身份,整个家里就都瞒着我,拿我当外人!”稻泽语气酸酸的,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了。
孙舅婆的手艺当真没的说,那具假尸的样貌完全能以假换真,跟少将军本人简直一模一样。
在刑部勘验过后,望京台就把“稻琼”的尸身送回了将军府。
稻泽见到尸体的那刻人都恍惚了,要不是怀了孕的妻子就在身边拦着,他清醒过来以后暴跳如雷拔刀,险些便要冲去望京台找天机院的玄门弟子拼命。
“又不是我做主瞒着你的,祖母和爹都说了,你老跟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瞎闹,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叫我别告诉你。
而且小时候有一回我去大哥院子里玩,二哥你正好也在,被爹罚着写大字。
我明明瞧见你看清楚了我的尾巴,结果过后你却没吱声,我跟大哥讲了以后,爹年底再走的时候就把我给带去西疆了。”
那时候的少将军性子野,不服管教,最烦别人对她管东管西。
在稻家待久了以后,知道祖母父亲和哥哥们都是真心对她好,她便收敛了一点坏脾气。
但许是自小没爹娘,不知道怎么跟亲人相处,她便依照着孩童的本能上蹿下跳作妖,喜欢从旁人的管教和气急败坏里窥探出对方的真实心意。
那时候的叛逆小妖童,日日闯祸,最喜惹事气得她爹拿棍子在府里撵她。
每次被打,她就满府乱窜瞎跑,尤其会跑到两个哥哥身后绕圈,听下人们大呼小叫给她指路逃走。
等闹够以后,她就跑去祖母那儿钻太夫人怀里躲着,被老太太一边用干暖的手拍背抱住“乖囡囡”哄着,一边骂老儿子太凶,不晓得女儿要娇养的道理。
乡野流浪,乱葬岗垃圾堆里讨食的小小猫妖,乍然掉进一个富贵窝里被人锦衣玉食娇惯养起来,她既害怕又惶恐。
知道有些事情许会要了她的小命,但她仍然忍不住去试探。
稻家收养了她,她就把自己最坏最讨厌最与人不同的地方统统暴露出来。
当被爹带着第一次去见祖母时,小小猫妖就板着脸,冷不丁把耳朵尾巴都放出来了,唬得老太太一把将她脑袋搂怀里,勒令身边跟着的贴身丫鬟封口闭嘴。
这也是碧蔻她们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少将军身份的原因。
猫妖被祖母搂着想哭,稻家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不真实,越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博得更多的关心与疼爱。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忍不住。
严加管教,她年纪太小,又不是唯唯诺诺的软弱性子,打骂轻了没效果,重了道建桓怕适得其反把孩子打坏。
可若惯着,她便越发变本加厉。
那时候的小猫妖,一边怕稻家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假的,一边调皮捣蛋等着有一天稻家人讨厌她,然后便能理直气壮跟自己说:瞧吧,果然,你就活该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
被她从乱葬岗拖回来,浑身缠满绷带、新鲜出炉的大哥坐轮椅上,叮嘱她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哪怕在府里也要注意,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她乖乖听话,当着祖母的面好好答应了大哥,回头就拿这种能丢掉小命的事情去试探二哥。
稻煦终于察觉到这孩子自小流浪带来的偏执固执与心理缺陷,扭头去告诉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