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迅速传往四面八方,尹侯身后,一个军将低声跟云台将军说悄悄话:“编这种瞎话也行的通?”
尹芳熙捂住脸,自己都替少将军臊得慌,只觉这种泼皮耍无赖的昏招行径真不愧是猫想出来的,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荒诞。
可这世道难道不正是如此么?
玄门呈上的那幅卦象,恶逆大罪得到的五十年封山“重罚”,还有望京台天机院……
再往远了说,所谓的大义与公道,有多少不是妥协与制衡所酿就的合理又荒唐的笑话?
人也就那么回事儿。
军中德才兼备的豪杰有,可更多的还是为时势所迫被逼去西疆的普通人。
时局是朝廷影响下的时局。
那些为出身所累瞧不到出路却又不甘心的天赋武者,那些走投无路的大妖,犯了烧杀掳掠大罪却神奇“逃脱”了抓捕的凶狠狂徒,还有弱肉强食的修行世界里得罪玄门亦或只是被淘汰而无望精进的底层修士……
俗世的规则层层封锁引导着,让这些人一一都流向了西疆。
朝廷高层做下的所有决定都不能以对错来衡量,朝堂诸老考虑的永远都是怎样才有益于大局。
这种情况下哪怕有所谓的人性化举措,往往出发点也都是政治上的审度。
先前放玄门一马是如此,现在睁只眼闭只眼叫这群关刑部地牢里的大妖们逃出来也是如此。
尹芳熙开始时还不太懂,现在也慢慢明白了。
稻琼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将门子弟,她或许和自己一样,安安稳稳的什么都不必做。
但少将军是大妖,是大势洪流里处于弱势随时可能被放弃的那一丛人,那她就必须去争、去抢,为自己所在的族群说话谋利。
因为玄门的根基是最最广大的普通人,他们人多势众,天然就占据了话语权。
就连朝廷以往所谓的两不相帮与漠视,在这种庞大的实力对比压迫下,也是玄门的帮凶。
尹芳熙垂下眼皮,也隐约理解好友回京以后时常表现出的颓丧与烦闷了。
云台将军压低声音道:“行不行的通,就看有没有人较真了。再怎么讲,少将军和玄门对上,你说咱帮谁?”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将军府收养的幼女是猫妖又如何,这只猫背后站的可是镇国威武伏魔大将军稻建桓。
将军府及朝廷如何处置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现在,除了孟家,还没几个人旗帜鲜明敢跳出来的。
东阳公脸色黑沉沉的,雷霄宗的老道们也阴着脸,可城东方向却突然响起了今晚第一道人耳能听见的高亢锣鼓声。
乌云已经散去,此时繁星点缀的夜空下,无数人家家中亮起灯火。
不仅是皇城,整座京师都被唤醒了。
原本从容不迫,暴露了身份也吊儿郎当的猫妖脸色大变,手脚并用拔腿就从缺口处跳到临近的房梁上跑了,身后三名军卫也连忙跟了上去。
尹芳熙顿时提心吊胆,尹侯神色复杂,钦佩且赞叹,转身下令集结追击,一直观望围而不攻的朝廷人马也真正动起来追了上去。
玄门众人不明所以,东阳公心情舒畅,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解释道:“诸位仙师有所不知,那是狼鹫讨逆的军号,看来稻建桓事先是不知女儿忤逆行径的。
能毅然大义灭亲,不愧是我朝国柱将军!”
一行四人穿街走巷狂奔,某一处街角,秦洛惟探出半边身子招手:“大人,这里!”
稻琼一头钻进去,边跑边抱怨:“我爹他怎么回事?!”
她知道稻建桓的脾气,她固执,老头子更倔。
为人父母的,谁也不会同意儿女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稻建桓要是知道她的打算,说不准会亲自出面把她逮回去关起来胖揍一顿。
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先斩后奏,叫秦洛惟等刑部事发后再回家跟老头子说,没想到父亲的反应会是调军来拿她。
连朝廷都只是模棱两可追缉,但大将军现在明确下了令,别说其他人,狼鹫都不会放过她。
秦洛惟神情苦涩,“卑职也不知道,大将军听我说完什么也没吩咐就叫我下去了,还是大公子被叫来以后提醒我快跑的。
结果我才刚离府不过两条街,军号就响了。”
趁着黑夜一路匿息潜行,满城灯火如昼,几人逃得快被发现得也快。
离京师城门只剩四五里地的时候,一行五人终于被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