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那牛犊一般的老鼠嗖一声缩小钻进笼子里去了。
赵城走过来拎起这个脏兮兮的鸟笼,这只圆滚滚的短尾鼠还伸出手来吱吱一声,自己把笼子门给关上了。
启灵开智的精怪听得懂人话,虽因身体喉骨构造的不同而无法学会说人类的语言,可一旦拥有灵智,终究不能再一概视作不开化的兽。
人统皇廷治下的子民可不只有人。
若非遇上对异类有偏见的差官,一般这样为害乡野却没酿成祸患罪不至死的精怪,大多会被带回望京台酌情安置。
日后民间各处,无论开山修路、建楼筑坝还是耕作秋收,亦或除魔司内部谁看中收服纳为己用跑跑腿……
只要不叫它们野化扰民,多多少少都能派上点用场。
事情办完,天字院这队人马回东山复命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了。
昨晚京郊下过一场大雨,林间潮润的水汽驱散暑意,东山山林如洗。
抄近道从林中过,指挥使携麾下钻出林子来到前山大路上时,便瞧见山坡上已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等到了山巅望京台大殿前,玄门五大宗派的掌教就都已经到齐了。
台前此时何止千人?
修行世界的大小宗派、各处散修野道和大小妖精数不胜数。
不算已覆灭的青山派和南天门,这五大派不过是玄门里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几座宗门。
无论俗世还是修行道上,若想安稳太平,叫大部分人老实听话不闹事,那不管背地里如何,明面上统治者执政就不能偏离了“公正”二字。
朝廷此次兴兵灭了两派,还要审理问罪余下五大宗,甭管是凑热闹还是抱有怀疑审视的态度来旁听,望京台前都挤满了各方修者。
里头有散修,有小妖,在人群缝隙里还能瞧见不少蹲主人肩上人立而起的各式宠兽精怪。
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胆大包天到幻化成灵兽形态溜进来旁观的大妖。
时间还未到巳时,五大宗派的掌教皆被门中长老与心腹弟子簇拥着站台前与众人交流。
山林小路上此时过来一队着除魔司黑金服制的差官,领头的还是个神情淡冷、瞳色为少见琥珀色的金绣蟒纹袍指挥使,不免叫台前喧闹的人声平寂了一息。
稻琼目不斜视,身姿挺拔高挑,领着身后两列人马径直穿过人群步向正殿大门。
前方人群不自觉退避分散,皆让出道路来。
可在她踏上石阶前,面前最后一个人却没让开。
这是个仙风道骨、面容俊朗的中年道人,瞧上去才四十岁左右。
他牙齿白净,笑容明朗,道袍袖摆边缘厚叠黄符,言行举止看似温和真诚,却是站在石阶之上jsg居高临下。
“敢问这位大人,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身边有弟子附和接话:“此处也没个日晷钟刻,我们掌教真人依命听宣一大早来吃了个闭门羹,这就是望京台的规矩吗?”
难怪宗篱总说玄门对除魔司阳奉阴违,面上恭敬实则跋扈。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做客的吗?
余众噤声,瞧着符琊山掌教方鹤出面与这年纪轻轻的指挥使打机锋。
稻琼抬手,身后面露凶光的卫官们顿时安静下来,出鞘三寸的刀锋重新隐没。
她头也不抬,语气浅淡道:“记上,符琊山有碍朝廷公务——”
“大人说笑了。”
方鹤告罪退到一边,瞥了一眼赵城提的竹笼,笑容玩味,轻蔑道:“贫道只是没想到指挥使大人屡破大案,反倒在真正进入望京台以后,处理的都是这么些小事……”
鬼宅、清树镇、桐城。
果然,玄门已经盯上她了。
稻琼充耳不闻,经过他身边时清浅留下一句话:“公务不分大小,在我眼里,无论是外出公干,还是捉拿这一只小小的田鼠精,都没什么分别。”
她拾阶而上,走到殿门前,门内恰巧传来一阵钟声,悠扬宏亮震响山林。
在一大片飞鸟惊起浮掠投来的斑驳光影下,朱红色的大殿正门吱呀呀打开,鱼贯而出两长列差官衙役。
领头的正是妖山院司使罗绯。
在外人面前,蛇女挺给面子,领着一干司卫躬身向指挥使行礼:“见过大人!”
稻琼回头,与先前的符琊山掌教变换了身位,居高临下道:“诸位不是想见识望京台的规矩么?
巳时已到,罗绯,缴械搜身后,再领他们进去。”
——
巳时已过,太阳升上来了,外头炎阳高照,侧殿内却是凉风习习,不见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