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又撇了撇嘴,“你爹就不太行了。”
堂堂文侯,面对身为晚辈的望京台指挥使、西疆平海将军的时候,既不自觉流露出自诩文人风流的些许自傲,又夹杂着丁点家道中落的自卑怯意和对将军府的讨好,别提多别扭了。
他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偶尔态度里显露出一丝对武夫的鄙夷与酸慕,要不是有侯夫人在旁找补周旋,只怕萧伯崇还要丢脸。
毕竟是萧缇的亲爹,少将军没再多说,突然轻咦了一声,手指拨动着天工匣的卡扣,烦恼道:“怎么扣不上了?这玩意儿是怎么弄的?”
少将军抱起匣子,睁着一双明亮的猫儿眼求助般看过来,萧缇笑着把天工匣接了过来,她就又巴巴凑近前,顺手自然的搂上美人纤细的腰肢,贴靠过来趴萧缇肩膀上认真看。
葱白玉指捧住匣子转动一圈,萧缇仔细查看,心底暗自思索一阵后,开始依顺序拨动卡扣,一步步叫机关复位。
软玉温香在怀,少将军心猿意马。
稻琼早就发现了,萧缇聪明归聪明,但阅历大多都是自兵书史册中学来,性子还是过于单纯了。
至少她满腔情意赤忱尽付的同时,就从没想到过要对人设防。
人心深晦贪婪,萧缇与在西疆军中摸爬滚打长大的自己相比,才更像是一张未曾被染指涂抹过的白纸。
稻琼克制住心底蠢蠢欲动的绮念,手老老实实圈握在美人腰间,嗅着她发间与肌肤散发的幽香,只悄摸摸占些小便宜。
“不过是一个礼物盒子,弄这么复杂做什么?”
猫妖手贱,萧缇刚把机关复位将匣子关上阖好,她一边搂着美人不松手,偏要分出另一只手来拨弄两下,匣子盖便又弹开了。
少将军手一下子僵住了,睁着一双猫儿眼无辜的望过来。
萧缇又是气又是好笑,将她手拍开,埋怨道:“你刚刚不是都玩过了嘛?
这匣子的机关术虽然不难,但也有百十种组合,我也不是次次都能简简单单算出来将其复位的。”
“那还不简单,反正也是送去将军府给我祖母的礼物,你就别费心神了。
我知道祖母的喜好,一会儿叫洛惟去市集包几样老人家爱吃的糕点带回去,我跟祖母说是我瞎玩乱碰打开的就好了。”
“那怎么行?第一次去将军府登门拜访,这是我这个晚辈应尽的礼节呀。”
萧缇向后倚靠进少将军温暖柔软的怀抱,重新细细查看起匣子上弹出的几道卡扣,根据图纹心算着归解复位之法。
她是想给将军府的这位太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前世萧缇头一回见到那位老人家,还是在稻家余众出狱,住进宋傅瑶帮忙安置的民居小院以后。
那时稻泽已经死在了狱中,是大公子稻煦之妻苏窈开的门。
行将就木、骨瘦如柴的老人就坐在院中的轮椅上,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她怀里抱着的灵位与骨灰坛。
[老妇谢过萧三小姐出手援助,也谢您帮忙收敛我孙女的遗骨……]
[怨怪?不,情之一字,最苦莫过于一句‘求不得’,可琼儿她自己甘之如饴,我们又怎会怨到你头上。]
太夫人抱着孙女的骨灰坛,用皱巴巴布满老人斑的手摩挲着坛子光滑的外表,垂下了眼皮。
[可你现在说心里有她,愿替我家琼儿奉养祖母天年,老妇我受不了。]
[稻家入狱护不住她,玄门天机阁不给她活路,你又弃了她选择嫁人……
你说是想叫她死心逃离京城,却是成了把她逼出死志的最后一道推手。
她用命抵了罪换我稻家出来,这院子里所有人都欠她的,老妇不怪你,却也恨你。]
[你说你心里有她,但凡这句话能叫活着的她听到……]
太夫人闭上眼睛,老人粘稠的泪自眼角溢出,只浸湿了眼尾一条细且深的皱纹。
[若你无动于衷,过往都是我那孙女一厢情愿求不得也就罢了。
可现在,琼儿过去有多爱你,在我面前几次三番提到你时有多欢喜,老妇现在就有多恨你。]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到我面前了。你不亏欠稻家,也不必哭哭啼啼做这番姿态,这间院子里没人会在乎……
我家琼儿已经走了,她未订婚也未娶妻,没有未亡人。]
———
泪眼朦胧,却被那在乎的人托住下巴抬起。
稻琼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
她用指背轻轻拂去萧缇眼眶滚落的清泪,嘟嘟囔囔道:“你不高兴就骂我呗,干嘛把自己气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