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栖云阁荒废的侧院早变成婢女们夜里闲聊的场所。夜深人静时,三五婢子搬着板凳在院里小声议论那些在白日里不敢提及的事。
“上个月我还见过彩儿,她还说王妃病似乎有所好转,哪知人突然就没了。”一个年少的婢女说道:“眼下只巴望着郡主身体康健,千万不要出事。万一......咱们可能也——”话没说完,旁边的海棠就伸手狠狠拧了下她的嘴。
“呸呸呸!说什么屁话,还敢咒起自家主子了。”海棠骂了声,“再说这些话,信不信撕了你的嘴。”
“海棠姐姐饶了我罢。”婢女意识到失言,连忙求饶:“是我嘴碎,说话没个分寸,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去。”
“就饶了她这次吧,以后多长些记性就好。”白芷也从旁求情,顺道将手边的果盘捧到海棠面前。
海棠边说着边抓了两粒果脯塞到嘴里,才慢慢消了火:“我晓得你们都在害怕,也不妨多透露几句让你们安心。”
“姐姐请说。”旁人皆竖起耳朵。
“朝晖院的事恐怕只是特例,不见得会再发生。”海棠神秘兮兮地扫了一圈周围,见都是熟人,才压低声说道:“王妃的死实是有些蹊跷。”
“怎么说?”
“若说之前死的主子是戴罪之身,不办丧礼情有可原,可先王死时也没说要人殉葬,而顾夫人那次连丧事都办得潦草。唯独王妃这次办得大张旗鼓,还搞什么殉葬......都说根本不是殉主,而是灭口。”
众人屏住呼吸,听她继续说。
“有人说王妃不是意外坠楼......当天大王刚好在朝晖院过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争执,第二天便传出王妃身故的消息。”
"难道说王妃是被——?”婢女们闻言惊得只能干瞪眼,不敢多说话。其中一人竖起手指,指了指上头,又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阵。见海棠点了点,不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海棠忙示意众人噤声:“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许再提。我说这些只是让你们放宽心。”
婢女们点点头,各自沉吟,脸上仍有焦虑之色盘桓。
“话都说到这份上,你们还怕个什么?”海棠问。
只见其中一个婢女支支吾吾地开口:“开年后郡主就要远嫁了......按规矩总是要有陪嫁伺候的人。”
“原来是怕这个。”海棠冷笑了一声:“郡主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些人。”
方才说话的婢女闻言不禁面露愧色。又听海棠言道:“陪嫁的名单我也没见过,说不准让整个栖云阁都一并陪嫁,你们也早些做好准备罢。”说完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就走,留下众人越发忧心。
白芷知道海棠是在气头上才故意说这些话来唬人,连忙追上去叫住她,“你方才那样说,只怕她们好久都难睡上好觉了。”
“一帮背信弃主的东西,活该她们睡不着。”海棠啐道。
她与卧雪其实知晓卫璃攸的打算:郡主体恤身边的人,并不打算带栖云阁的婢女陪嫁。可这些人却早早地想将自己撇开出去。
因信得过白芷为人,也曾将此事透露给白芷。
白芷叹了口气:“她们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谁又甘愿一辈子背井离乡,在蛮夷之地度过余生。”
白芷的话确实中肯。换做是海棠自己,若要真她陪嫁到西厥,即便再舍不得郡主,恐怕也得躲起来大哭几场。
海棠一时沉默不语。
白芷忽然问道:“郡主当真谁也不带?”
海棠明白她要问的是谁。
“你方才也说了,谁都不会甘愿到那西厥去,难道她曲红绡就能心甘情愿?”她冷哼了一声:“不过平日里郡主就爱粘着她,说不准就带她一人去,也不枉郡主宠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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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璃攸郡主陪嫁随行的婢女名单一直悬而未决。宗礼院的掌事因此一再追问,而郡主这边却始终拖延。
卫璃攸深知红绡心意已决,自己也不愿同红绡分开。可经此一去便再无回头之日,才迟迟难以下定决心。要知在崟王府中尚且身不由己,常令红绡涉险,远赴西厥恐怕往后事事更不在她能掌控的范畴,她又该如何庇护对方。
这些话她不敢同红绡多说,怕惹对方多思徒增难过,故而只能藏在心里。
长久的忧虑在心里生根,又在接踵而来的变故中不断蔓延疯长。尤其是在顾清沅与贾明琅相继去世后,卫璃攸整个人变得越发颓丧与寡欢。
转眼已距离贾明琅去世两个月,胜仗后的余温也在寒冬将至的氛围里逐渐散去。
这日,卫璃攸刚应付完宗礼院的一波催促,紧接着又有不速之客到访。
日理万机的卫琰竟抽出空突然前来栖云阁,着实令卫璃攸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