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卫璃攸先她一步拿起药碗,缓步走到外间的花盆边。
花盆里的月月红被养得粉嫩饱满,花瓣内白外红,由浅入深,层次分明。
卫璃攸举起药碗略微倾斜,汤汁顺势灌入泥中,藏匿了形迹。几滴汤汁不小心溅在花瓣上,被她伸手轻轻拂去。红绡则如许久之前一般,眼睁睁瞧着汤药被倒掉,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过去曲红绡是不敢阻拦,而今却是不忍。她何尝不知,这是郡主最后的反抗。
不巧的是,当天傍晚卫琰前来探望卫璃攸时,桌上的空碗尚未被人收走。随行的侍卫守在屋外不出一声,安静得如同石雕。
卫琰从窗台旁的花盆经过,没有停下脚步,只朝桌面上匆匆扫过一眼,似乎未曾注意到什么异常。
“按说你已调理好些天,怎么气色比刚回来还不如。”他在卫璃攸身旁坐下,伸手替形容憔悴的女子整理鬓边乱发,温言细语地问候。
“受了点寒气罢了,大王不必在意。”卫璃攸垂下眼帘,故意避开与之对视。
红绡上前奉上茶水,卫琰却摆手令她撤走。
“你久病不见好转,不知是医官的药方不对,还是身边的人照顾不周。”他说着瞥了眼一旁的红绡。
卫璃攸心头一紧,忙解释道:“每年天气转凉,我便会病上一阵,年年都是如此,倒也不怪旁人。”
两人说话间,曲红绡已收拾好茶具,默不作声地站到一边待命,似乎对他们谈话的内容毫不在意。
“说来这日子越过越快,”卫琰道:“再挨一阵子到了冬天,气候越发冷了,你这身子恐怕更要仔细调养。到时候若还不见好转,该如何是好?”
卫璃攸答道:“三哥无须担心,我每日皆按时用药,等过了这阵子必将大好。”她抬眼打量着卫琰,见对方神色如常,依然补充道:“绝不会耽误婚事。”
“能按时用药就好。我还担心汤药太苦,你未必肯乖乖服用。”
只见卫琰双手撑在膝上,正要起身,卫璃攸却鬼使神差地拽住他。
“璃攸可是还有其他事要同我说?”卫琰问。
“并无要事...只不过瞧见三哥有根白头发。王兄操劳政务之外,也要当心身子。”卫璃攸说着指向卫琰额前,手指轻轻一捻,果然拔下一根白发:“三哥年纪轻轻都长白头发了。”
“可许多事我不操心不行,若无管束,没有一件事情能够顺利办妥。”卫琰的笑容总显得和善,可她知道那些冷酷的念头通通都藏在这看似温和的皮囊底下。
他接过白发随手一掸,白头发便不知去了哪里。
见他起身,卫璃攸也赶忙站起身:“我送三哥离开。”
“不必了,你好生歇着。”卫琰瞥了眼立在一侧的红绡:“让红绡送我就好。”
卫璃攸点了点头,视线却一路紧盯着卫琰和他身边的红绡。
才走了几步,卫琰忽然停住脚步。他背对着卫璃攸,略微偏着头,眼角余光不知在看向何处。
右侧窗台前的月月红被送入的微风鼓捣得摇头晃脑,不经意抖落掉两片花瓣。
卫琰无端的停留令卫璃攸心弦紧绷,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我问你。”卫琰转过身,走到曲红绡面前:“为何郡主的汤药会被倒在花盆里?”
他的发问极为突然,鹰隼般的目光钉在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子身上。
“郡主今日已服药,奴婢不知大王所指究竟是何事。”曲红绡低头看向地面,语声平静无波。
“你说你不知情?”卫琰重复问着。
“嗯。”
卫琰忽然间拔出佩剑,抵在曲红绡的脖侧:“现下记起来了吗?”只见剑锋陡然一偏,随即将白皙的皮肉划破。血珠子沿着狭长的伤口滑落,将素净的衣襟染得鲜红。
“三哥,不要!”卫璃攸瞧见红绡受伤,惊得花容煞白。
紧绷的理智即刻陷落。慌忙之中卫璃攸俯身跪下,伏在卫琰足边:“此事是一场误会,确实与红绡无关!”
曲红绡此时亦是垂首伏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颈项边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溢出,流过手腕染红了袖口。方才那一剑若再重些,恐怕此刻她已命丧黄泉。
她咬紧牙关,抑着呼吸,好令自己不露出痛苦与惊慌。
曲红绡并非不畏死亡,方才死亡瞬间逼近时的恐惧甚至已盖过伤口本身的疼痛。可她更不愿看到卫璃攸因为自己而受人胁迫,终日惶恐。
沾有血迹的剑锋透着凌厉光泽,并没有就此收回鞘中。卫琰的脸面上连笑容都懒得装点:“过去那些年你没服下的药都去了哪里,你以为孤不知道?你想故技重施,借病拖延婚期,但也不要把孤当成傻子来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