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摇了摇头,不敢再去回想那个混乱的梦境。
然而扬起头的瞬间看到的正是李鄢,他倚在门边,身形高挑,姿容俊美,不知在远处站了多久。
她有些慌乱地摆正了坐姿,旋即又想到方才动作幅度不该这样大的,若是安安静静的,他兴许还不会注意到。
他的耳力极佳,衣袍摆动的簌簌声响皆能听得清晰。
如果知晓她一醒来就先探看足腕,他心里会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吧……
她想解释自己不是不信任他,但转念又想到他大抵也没有敏锐到那种程度。
“七叔……”施施讷讷地唤道。
他缓步向她走来,腰间的佩环发出清脆的鸣声,垂落的流苏是细腻的纯白色,似雪一般不染尘埃。
李鄢的神情微动,他没有靠得更近,只是缓声说道:“睡得如何?”
施施披上外衫,轻声说道:“睡得很好。”
如果没有那个怪异的梦会更好……
她看着他细白的指节,有些微微地失神。
宫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殿中,将厚重的帘幕收起,一缕点金日光穿过窗棂落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泛着微红的容颜照得清晰。
施施微眯着眼睛,抬手挡住阳光。
和李鄢相处得久了以后,她也渐渐地习惯黑暗。
他没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令宫人准备膳食。
殿中的膳食很合她的胃口,连鲜果都是她偏爱的,施施边翻看着架上的书,边小口小口地用着午膳。
她好像许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静谧时光,什么都不用想,就只是这样静静地用膳。
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与她没有干系,她只需要做个好好吃饭的小孩子就是了。
用完膳后她接过李鄢亲自沏好的花茶,甘甜的茶水蔓入血脉骨髓,连发梢都沾染上了清甜的香气。
“好喝。”施施的眉眼弯弯,“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花茶。”
她的指尖捧着瓷杯,被热意晕染得滚烫。
心底的欲念却开始一点点地往下沉,就像是坠入深水中一般。
真奇异,先前她还想着要自己去探寻答案,现今李鄢将答案送到她的面前后,施施的执着却渐渐消逝了。
他也有许多难处。
他要与这天下心最冷的人周旋,要在天穹与峭壁间游走,还要分出精力庇佑她这朵脆弱的花。
她要的太多了,纵然李鄢想给,大抵也是给不了的。
他不愿将她拉入这世间最危险的争斗,不愿让她有半分受伤害的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后施施的灵台愈加清明,她不该那样任性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只是她对梦魇中的事仍有些疑虑,那到底是谁呢?
李鄢眉眼清湛,他的唇边隐约含着些笑意,很浅很浅,她稍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施施觉得心中被一片柔软包裹着,她鼓起勇气起身,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他个子很高,即便是落座时仍如乔木般挺拔。
她不得不微微踮脚,但身形也因此有些不稳,险些落进他的怀里。
“谢谢您。”施施小声说道,她白皙的面庞被一层浅粉色所覆,并渐渐灼烧成花束盛开般的熟艳红色。
李鄢揽着她,防止她摔倒或是扭伤。
少女的足腕纤细,骨节柔软,总是很容易受伤。
“七叔,之前是我不懂事。”她细声说道,似小雀般垂下头颅,倚靠在他的肩颈。
缕缕甜香萦绕在施施轻吐出的每一个词句中,如小钩子般诱人听她说出更多。
李鄢抬手轻轻碰了下她梨花似的雪白面颊,轻声说道:“没有不懂事。”
他像个真正的长辈般温声说道:“施施很好。”
和柔的她,乖顺的她,任性的她,骄纵的她,全都很好。
施施有些意外,但她好像很高兴。
她快活地讲起方才看的那本书,李鄢已经读过许多回,还是假意第一次听闻,听她在耳边将经典的章节念了又念。
施施是很好哄骗的,她天真懵懂,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完全可以诱着她做出许多逾礼的事,哪怕是胁迫她做他的情人,她亦会觉得这是对他恩情的回报。
可她越是如此,他越是舍不得触碰她。
晦涩的欲念就应当湮没在黑暗里,永不见天日。
只要她不将那只异兽放出来,他就永远是她的好叔叔。
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它出来。
他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去了伊始的模样,李鄢牵着施施走出殿,她玩得餍足,周衍笑着收起纸鸢向她说道:“姑娘,小心台阶。”
她执着团扇,腕间的幽蓝色玉珠闪烁着暗色的典雅辉光,像是在诉说着一个瑰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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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途中施施没有与谢观昀同乘,那日的事后,他兴许也不想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