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十五岁了,再算上梦魇中的两年光景,早就是大孩子了,此刻却被这样对待,实在是太过难捱。
“我与你父亲并无不和,与施家也没什么情谊。”他轻声说道,“不过是因着皇帝的猜忌,这些年才鲜少走动。”
施施仍有些迷惘,她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
她一直活得懵懵懂懂,在梦魇中临到将死之时,都未能搞清楚这些可怕的宫闱倾轧之事。
李鄢的神情微动,瞳仁深处透着几分戾色。
“孤还在这世上一日,便没人动得了谢氏。”他低声说道,“明白了吗?施施。”
施施的手腕仍被他扣着,但这回她每一个字都认真地听了进去。
她微喘着气,细声问道:“那我还能唤您七叔吗?”
她的眸光闪烁,湿湿的睫毛似蝶翼般扑了一下。
“嗯。”李鄢微微颔首。
到这时施施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但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的重要。
她轻轻地将手抽了回来,而后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我父亲都没有打过我,很疼的。”
李鄢生得好,连手指也比常人要漂亮许多。
手背白皙得近乎透明,隐约能够窥见青色的血管。
仿佛她用力地捏一下他的手上就会留下痕印,掠过那层薄茧时,她才恍惚想起七叔是很擅长用刀剑的。
更有传闻说他少年时射艺极佳,百步穿杨。
李鄢轻声说道:“是孤的不是。”
他这样说施施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垂下头小声地说道:“对不起七叔,是我太孩子心性了,听了旁人的话就信以为真……”
她虚虚地抱住了李鄢,柔膝在软毯上磨蹭,悄悄地攀上他的脖颈。
“我以为您是要利用我,才让施廷嘉故意接近我的。”她的嗓音甜软,带着些鼻音,“我害怕您真的要让我嫁给他,您知道吗?他很讨厌我的。”
少女身上的馨香带着甘美的甜意,萦绕在暧昧的内室中。
施施全然忘记了脚踝上系着的银链,那细微的声响被压抑在软毯里,渐渐沉静下来。
“不会的。”李鄢轻声说道。
他虚揽住她的腰身,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的眼睛似琉璃一般剔透明净,好像有着流云般的微光在其间闪烁。
施施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整个人都要溺在他眼底的温柔情愫里。
李鄢低声说道:“我应当提前知会你的。”
他似乎带着些歉意,轻轻地抚上了她的手腕。
两人的手指又交叠在了一起,这个姿态让施施完全被掌控在了他的指尖,她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尤其是在簪子落下长发散开后,美丽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
“是我太笨了,什么也不懂得。”她细声说道,“还总是容易叫人骗去。”
她将头埋在了李鄢的肩窝,嗓音越加柔软甘甜。
李鄢轻声说道:“施施不笨,只是纯善,这更难能可贵。”
“真的吗?”施施倏然笑了起来,她的眉眼弯弯,脸颊似桃花盛开般娇艳。
她像是一株花树,原本是不被好好栽培的,可一经妥帖的照看与灌溉渐渐地又恢复了生机,进而显露出那种惊人的美丽,只可惜她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嗯。”他低声说道。
李鄢轻柔地拥了她一下,并不动声色地解开施施足腕上的细链。
施施也轻轻地回抱了他,她像是一只笨拙的小鸟,天真地信任着他,即使知道那是笼子也会乖顺地进去。
她好像是不在乎这个的。
只要是他,无论怎样都可以。
送施施上轿后,李鄢回去了涵元殿。
他太善于伪装矫饰,有时连自己都快要骗过去,但此刻他深知他眼底的戾色真正化开了,那泓皓月落入他的眸中,涤净了所有的残忍欲念。
在知晓她幽夜与施廷嘉相会时,他的确是有过不合时宜的晦暗想法的。
这份晦暗的念头愈演愈烈,直到在悬桥上与她擦肩而过时达到顶峰。
李鄢清醒地发觉,他做不好她的叔叔。
或者说,他是不愿的。
他坐在椅上执起杯盏,俊美的面容平静得出奇,眼底却再度泛起了冷意。
他静静地等着来客的到访,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修长笔直,上位者的气度清贵昭然。
张贤妃来时看见的正是他这幅漠然模样,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从少年时,李鄢就是这般姿态。
漫长的时光仿佛未曾在他的身上驻留,单看那张昳丽清冷的容颜,任谁也分辨不出他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七岁。
她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我寻了宫外的游医看过,阿遥的确是被毒死的。”